德祥成衣铺
白术牵着万三素一脚踏进了店内,只见店内宽敞,墙边摆放着许多柜子,柜子上有样式繁杂的布料。
一掌管模样的中年男子站在半人高的台子后面拨着算盘。
耳听着清脆的珠算声,一个有眼力劲的仆役迎了上来,声音拔高:“贵客来了”,珠算声便也停了下来。
李掌柜侧过脑袋看向来人,见是南华山上下来的贵客,赶忙喜笑颜开地走出高台,亲自引着白术往里走去。
“白大夫,这位是?”李掌柜看了一眼被白术带在身边的万三素,见是一个白净漂亮的陌生孩童,疑惑出声。
“我派掌门之徒”,白术放开了手,由着万三素在靠近门口的椅子上坐下。
李掌柜看着孩子自顾自地坐下,虽年纪尚小,却自带风流潇洒,不禁感叹南华山上都是仙人不成。
等意会到白术的意思,心中却是一惊,这个孩子竟是南华山上的重要人物,遂不敢再多看。
“掌柜,茶来了”,仆役端着托盘走近。
“白大夫请喝茶,小……大夫也喝茶”,不知怎么称呼眼前这个孩子,便按百姓间的习惯,将南华山上的弟子都一律称为大夫。
万三素点了点头,小大人般接过茶盏,转头看着店外,慢慢地品茗,没有丝毫开口的意思。
“白大夫,新做好的那批衣物在后院,您要去查看下么?”李掌柜躬身询问道。
“不用了,你拿几套过来我看下样式、材质即可”,白术摆了摆手,德祥成衣铺多年为门中弟子供衣,李掌柜风评也不错,白术对其还是放心的。
何况万三素还在边上,看她也没有想要去后院的意思,白术不放心这个孩子脱离自己的视线。
“好的”,李掌柜笑着回道,转身吩咐仆役:“快去后院库房内挑选几套衣物,拿来给白大夫查看一番”。
“是”,仆役点头应道,随即转身向后院疾步走去。
万三素不理会身旁两人的闲聊,她看向了街对面,那里有一个麻布衣衫的男童趴在窗户边,踮起脚尖极力向里张望。
万三素顿时来了兴趣,细细听着街对面的动静,过了一会儿,那处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声音:“论语者,二十篇。群弟子,记善言。孟子者,七篇止。讲道德,说仁义。作中庸,乃孔汲。中不偏,庸不易……”
原来是处学堂,万三素的心中有了定论,继续看着那孩童聚精会神地趴在窗户边,跟着里面的读书声摇头晃脑。
“这批布料的材质很是不错,知道山上到了换衣服的月份,鄙人便特意留下的,您瞧瞧,如何?”李掌柜声音在身旁响起。
“嗯,看着可以”,白术将衣服抖落了一番,见衣服条理顺直,材料摸着也不错。
“白大夫说好,便是好的”,李掌柜极具眼力劲,自然地给白术戴了顶高帽。
万三素将手中的茶盏放回了桌子上,此时街对面来了四个比男童更高的少年,脸上带着不怀好意向男童围了过来。
“哎呦喂,俺道是谁呢?妓女生的儿子也配来这种地方么?”一个身量较壮的圆脸少年讥讽道。
男童吓得一抖,随即故作镇静地转身看向来人。
“喂,说话,俺大哥跟你说话呢,你胆子倒是挺大,赶紧回话”,一个矮瘦的少年说着便伸手推了一把男童,男童直接被推倒在地。
男童双眼紧盯着眼前的四人,依旧不发一语。
“怎么?吓傻了?你娘在被窝里跟别人快活的时候你也是这样么?”圆脸少年踏前一步,一脚踩在了男童的小腿上。
“大哥,直接打他一顿,省得俺回家又被俺那个娘念叨”,矮瘦的少年在旁起哄。
“是啊,是啊,大哥,一个妓女的孩子还想读圣贤书,真是玷污了圣贤书,呸!”另两个少年叫着,便不约而同地向男童身上吐口水。
小杂种经常趴在学堂外听课,学堂内的教书先生倒是善心,没有赶他走,但学堂临街,来往都是人,偶尔有父母看到,便会回家数落自己那个贪玩的娃。
因此,这街道附近的小混混最看不惯这个小杂种,见一次便要打一次。
“说话呀,小杂种,怎么?变哑巴了?”圆脸的少年又是对着男童的腿狠踹了一脚。
男童一阵的吃痛,这一次他却不想忍了,抬眸双眼凶狠地看向圆脸的少年。
“怎么?骂你小杂种不对么?那你叫什么?”想到对方连个正经的名字也没有,圆脸少年又是一阵的嘲笑。
“大哥,他连自己的亲爹是谁都不知道,不是小杂种是什么,估计连他娘也不知道要给他找哪个爹呢”,矮瘦的少年火上浇油。
其他三个少年似听到了极有意思的事,顿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男童双拳紧握,突然起身用头撞向圆脸少年的腹部,还在大笑的少年未留心,被男童瞬间撞翻在地,一阵地痛呼。
男童犹不解气,直接跨坐在少年身上,抬起双拳朝着少年的圆脸狠狠地砸过去。
其余三个少年见自己大哥被男童欺负,赶忙上去拉住正不停挥舞着拳头的男童,将男童推倒在地。
还躺在地上的圆脸少年缓过劲,侧过身子看向那边乱作一团的场景,痛叫道:“打他,给俺狠狠地打”。
一时间,拳头声与叫骂声此起彼伏。
坐于店内的万三素安静地看着这一切,拳头虚握成拳,正要起身时,却见学堂里走出一位年老的男人。
“都给老夫住手,你们把这里当什么地方”,老者手拿戒尺疾步向他们走去。
听到的是自己最害怕的声音,三个少年赶忙住手,起身头也不敢抬地四散开来,闷头往家的方向跑去。
“哎哎哎,还有俺呢”,圆脸少年一时无语,见老者径直走至自己的面前,少年不敢与其对视,也不顾身上的伤连滚带爬起来,躬身连连点头,往一边倒退着走开,等到了拐角处,一溜烟跑了。
老者见一群人跑远了,转身看向正扶着墙角起来的男童,本干净的衣物已变得灰扑扑的。
“下次莫过来了”,留下这一句,老者背着手,摇着头离开。
男童嘴角乌青,低头不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伤心,连站在学堂外面的机会也没有了么?
这一刻,他觉得附近经过的人都在嘲笑自己,一如往常自己接触过的人都在嘲笑自己是个有娘生没爹教的孩子,而且是妓女在青楼里生出的孩子。
男童无意识地抬眸看向街对面,却见那家长年对外开放的成衣铺里坐着一个雪白的娃娃,似正看着自己,与自己灰扑扑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男童一时竟觉得异常难堪,不知该将眼神放在何处,过了好一会儿,赶忙低头向一个方向匆匆走去。
“怎么了?”白术见万三素发着呆,询问道。
“无事”,回眸见白术站在自己身旁,知道他已经忙完了事。
万三素起身,由着白术牵起自己的手向城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