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喜当日天未亮,徐家小院就已经开始张罗,与徐家交好的乡亲早早送来家里备好的桌椅碗筷,崭新的小院里外挂满了喜庆的红布条和红灯笼。
乡下庄户办喜宴不提桌椅碗筷都是家家户户凑和着借用,红布条和红灯笼也一样,除了本家置办些许新的,便是一家家翻箱底借着用,有些红布和灯笼有些年头了,颜色发暗,但是挂在一起又是那么的耀眼喜庆。
徐家的席面开了十桌,好在院子足够大都能摆下,交好的婶子媳妇子说说笑笑地在灶房里外张罗忙活,因着老五前阵子打回来不少野物,席面菜肴比早前预算的更有油水。
张婆子现在再愿意为儿女花钱,向来节俭的性子哪是短时间内能改。
比如,从县城订的几坛酒,全是浓度最烈的酒水,想着宾客们喝多上头自然就少喝,省下来的酒水又是一笔结余。
徐老四和梁保长早早从镇上赶来,因梁氏在家中养胎,此次并未一同前往,倒是让相公带着闺女田桂回村里给小叔子庆贺。
从镇上送回村子里的礼更是一箱接着一箱的往院子里抬,看得村里人以及前来道喜的宾客们眼红不已,纷纷交头接耳,直道徐家今日哪是乡下人家办喜宴,快赶上城里大户的派头了。
徐家院里院外鞭炮齐鸣,锣鼓不够人声来凑,一群交好的后生簇拥着新郎倌接新娘子进门,掌声贺喜声不绝于耳。
锦绣静静站在拥挤的人群中,亲眼见证五哥穿上她缝制的新衣,满面春风的迎娶王氏进门。
眼底不禁泛起酸涩,默默侧身用帕子揩去眼角的湿意。
前世,贺年生一家生怕她身上的伤痕被外人发现,在五哥与贺金莲大婚当日,仍将她困于房中不得外出,前世种种以至于她错失太多,今生重来,便是为了弥补所有。
妇人们拥护张婆子进堂屋里头上坐,等着新人进屋拜堂。
贺年北自告奋勇往腰上系上红布条,充当起喜官,端正地站在众长辈身旁,拉着嗓子吆喝拜天地。
其余后生仰头大笑打趣,倒是给这场喜宴添了不少彩头与喜庆。
张婆子难掩激动,双眼含泪,脸上的笑容持久不下,老儿子成家了却了她的一桩心事。
便盼着老五日后有出息,别事事都让她这个当娘的和他妹子在屁股后面张前忙后,日后小两口和和美美相辅相成,别学了上不得台面的算计心思,寒了枕边人的心。
徐老四和梁保长坐在下首的位置,同样被请来的贺氏族长和六叔也被请上坐。
大家都对新人充满了祝福,不为别的,就冲徐家今日厚道的宴席,还不收他们被邀请来的宾客礼钱,这声喜就该道。
随着【二拜高堂】声音刚落,围满宾客的堂屋门前,忽然闪现一抹身影:“且慢!”
众人欢笑声一滞,纷纷扭头看来。
徐锦贵握着红带子的手微微一僵,弯下一半的腰顿了顿,稍稍回头,意外发现许久不见的老爹,风尘仆仆的出现在眼前,身边还跟着气喘吁吁的徐老大父子俩。
锦绣看见来人,立即敛起眸色,缓步来到阿娘身旁。
徐老头赶回来得急,黑着的脸看见在场有好些个村里有名望的管事,以及梁保长也在场,不得不缓和几分面色。
徐老大眼瞧着氛围因他们戛然而止,尴尬之余眼珠子一转,立马笑声打起圆场:“五弟你瞧你,好在咱爹赶得及时,不然,你和弟妹这高堂就拜不成了。”
听着徐老大意味深长的打趣,锦绣攥紧了袖子下的一双手。
张婆子咬着牙,努力挤出笑容,心里别提多膈应。
有了长子的圆场,徐老头连忙扬起笑容,拱手与周边的宾客道谢:“今日小儿大喜,多谢诸位赏脸前来,近日来城镇事多,这不,险些耽误了孩子成亲的大事,让诸位见笑了。”
锦绣:……
她爹如今身份不同往日,在镇上当起小管事,场面话张口就来,说的真是漂亮。
徐锦绣即便没到过镇上,但她与梁保长还有四哥时常保持书信往来,得知自从上次徐老头紧着赶回镇上安置外室母子二人,转头就搭上镇上向来与梁家不对付的崔家,在崔家名下的粮铺当差。
诚然,如崔家此等大户怎会轻易招揽一个外人当管事,稍做打听便知徐老头是梁家赘婿的亲爹,崔家安心放个对手姻亲在底下做事,其中,断然少不了某些利益纠葛。
不仅徐锦绣想到,徐老四和梁家人得知此事也猜到个中原由,徐老头怕是还打着地里那批山药的主意。
当下梁保长和徐老四看见来人,脸色不由沉了几分,姻亲做到徐老头这份上,连徐老四都自觉在梁家没脸。
其余宾客不知此等隐私,眼下瞧着徐老头衣着气度大不如前,说话一套一套,俨然一副掌事的派头,不禁在心里揣度徐老头难道在镇上发迹了!
徐锦贵直起腰,自从在镇上撞破老爹玩得花儿,他就不想认这么个爹!
可说来说去,徐老头仍是他亲爹。
虽然村里人都知道,爹娘已经分家,可是老子当着他大喜之日到来,他赶也不是,不赶也不是,目光有些不无措地回望老娘和老妹。
锦绣默默给了他一记安抚的眼神,再低头低声与张婆子说:“娘,今日五哥大喜,没有什么事比兄嫂的婚宴更重要。”
张婆子暗暗深吸一口气,她自然知道这个道理,总不好晾着新进门的媳妇一直站着。
这边,徐老头拱手言笑,不用人请,自得意满地迈步到上首,撩起衣摆端坐在张婆子身旁的空位,等待新人拜高堂。
徐老大见状,立马挺直了腰杆,他就知道请老爹回来没有错。
今日五弟大喜,来了这么些宾客,指定收到不少礼钱,再怎么说爹娘还没和离,总不能钱都让老娘揣着。
罗氏和徐锦桃心心念念盼到主心骨回来,自觉连日来受到的委屈,终于找到了倚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