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笼罩清白山,闻砚悠悠转醒,浑身酸痛不已,撑起身子,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躺在书院的山门外。
自己的师妹孔清青蹲在自己旁边,双手抱着膝盖,昏昏欲睡,脑袋一栽一栽的。
“青儿?”闻砚呼吸加重,嘶哑开口。
听到师兄呼喊自己,孔清青脑袋猛地一沉,瞬间清醒过来,看向闻砚,惊喜道:“师兄!你醒了?”
闻砚吃力点头,看向师妹,虚弱问道:“青儿,我怎么在这?”
孔清青低着头,小声道:“我发现师兄你昏倒在半山腰,便将你背上了山,想将你带回书院。”
闻砚挣扎的想要起来,孔清青急忙将他搀扶起来,靠坐在书院山门旁的青松树上。
孔清青有些愧疚道:“对不起师兄,我求过先生了,可是与他说什么都不管用,他就是不让你进书院山门。”
闻砚看着师妹噙着泪的双眸,拍了拍了她的手,安慰道:“没事的,不怪师妹,也不怪先生,全都怪我自己。”
孔清青握住师兄的手,犹豫了一番,还是说道:“师兄,要不回书院来吧,我去向我爹求情,他会同意的。”
闻砚摇头,无奈笑道:“且不说先生会不会同意,就是我自己都不会同意的,自己选择的路,自己跪着都要走下去。”
“师兄,你都有白头发了。”孔清青看着闻砚两鬓的白发,带着些许哭腔,喃喃自语,“回来吧,师兄在潜心治学几年,师兄就是先生钦定的下一任院长啊。”
闻砚仰头看向天边高悬明月,淡淡道:“青儿,若是我还未起兵之时,你这样劝我,我说不定会回头。”
“可现在无论怎样都不会了,不只是为我自己的志向,更是为了我那些战死在沙场上的弟兄们。”
闻砚看着天边明月,孔清青看着他,眼中带着茫然:“安心治学,独善其身,不好吗?”
闻砚平静回答:“我辈读书人空读圣贤书,积累了一肚子学问,总要做些能够落在这个人间的实事。”
“死脑筋的一根筋!”孔清青忽然有些气恼,一拳捶在闻砚胸口上,站起身骂道,“你闻君谦多厉害呀,要做大学问,还要救济天下!”
“可是你别忘了!你就是一个读书人!你根本没能力兼济天下。”
“嘶……”闻砚吃痛,捂住胸口,倒吸一口凉气,痛呼一声。
孔清青以为是自己捶的太用力了,吓了一跳,急忙蹲下身来查看。
闻砚轻轻笑了笑,趁她蹲下身时,一把将她拉入怀中,轻笑道:“师妹,别打了,很痛的。”
“呸,你个登徒子。”孔清青脸上一片绯红,轻骂一声,却并未反抗,反而将脑袋靠在闻砚的肩头。
闻砚轻轻握住她的手,笑道:“不是登徒子,而是读书人的风流。”
孔清青也握住了他的手,不再言语。
师兄靠在松树上,师妹靠在师兄肩上,二人十指相扣,共同看向一轮明月。
这一刻,岁月静好,佳人相伴,所有的喧闹都离他们而去。
闻砚抚摸着孔清青柔顺的长发,附在她耳边,轻声道:“青儿,你说的不错,我只是个读书人,没有能力去兼天下。”
“可我觉得我也没有错,为了生民,为了天下,为了太平……”
“那么,错在哪呢?”闻砚自言自语,“思来想去,好像错就错在我太弱了。”
孔清青看着师兄,静静听着。
闻砚伸手握拳,语气坚定:“如果我要再强一些,强到一人抗衡万军,甚至强到如那位国师李先生一般,可以一人抗衡整个天下,那么是否……我一人就可以为万世开太平?”
孔清青问道:“师兄你打算怎么做?”
闻砚说道:“我想去见见先生。”
孔清青说:“先生不会见你的。”
二人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你俩给我撒开!”
闻砚没听清,下意识回道:“你谁啊你?”
下一刻,一个巴掌便呼到脑门上了,孔长秋骂骂咧咧道:“你说我是谁!”
“先生?”闻砚这才反应过来,大惊失色。
“爹?”孔清青也反应过来了,花容失色。
搂在一起的二人,急忙撒开手,规规矩矩的站好。
孔长秋一脸铁青的从树下阴影中走了出来,死死盯着闻砚。
孔清青脸色绯红,低着头,怯懦道:“爹,你怎么来了?”
“你还知道我是你爹!”孔长秋一副自家白菜被猪拱了的难受表情,“我要是不来,你俩孤男寡女的,是不是还打算就这么在外面过一夜?”
孔清青刚想说些什么,便被孔长秋一个凶狠的眼神瞪了回去。
孔长秋看着自己的宝贝闺女,怒斥道:“不想睡就别睡了!回书院去,抄书三百遍,天亮之前让我检查。”
孔清青看出爹这是动了真火了,小心躲在闻砚身后,轻轻拉着闻砚的袖口。
闻砚也想辩解几句,还没开口,便被孔长秋一脚踹倒在地。
自己的宝贝闺女舍不得打,自己这王八学生只要不打死,其他都好说。
孔长秋瞪着孔清青,语气加重,又说了一遍:“回书院去!抄书!”
孔清青哦了一声,低着头,乖乖的回书院去了。
孔长秋咬牙切齿地看着倒地装死的学生,冷声问道:“你俩多久了?”
见闻砚还是不起来,又是一脚踢了过去,拎着他的衣领将他拎了起来。
闻砚坐了起来,一脸尴尬,如实回答道:“很久了,就是先生你一直不知道。”
好一个很久了……孔长秋听见这个回答,一个没忍住,又是一脚踹了下去。
闻砚惨叫一声,这次真不是装的了,被踹这一脚,是真疼啊。
孔长秋双手抱臂,冷冷道:“闭嘴,大半夜的,书院学生都睡了。”
闻砚忍痛,立刻闭嘴不言。
孔长秋叹了一口气,盘腿坐在了他身旁,冷冷问道:“吃饭没?”
闻砚摇着头,不敢言语。
孔长秋从怀中掏出一张还热乎着的烙馍,递给学生:“凑合着吃吧,书院里的粮食也不多了。”
闻砚愣愣的接过还算热乎着的烙馍,喊了一声:“先生?”
孔长秋用力拍了拍学生的肩膀,轻声道:“先生在的。”
这句话的意思是:
学生问先生,先生回答:在的。
那么,既然先生还在,那便要为学生传道,授业,解惑也。
这是清白书院的规矩,也是孔长秋自己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