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抬头,眼睛的高度正好与桌面一致,一个精致镂空的铜制薰球赫然映入眼帘。
她瞳孔一缩,几乎本能地伸手去夺那薰球。只她的手刚抬在半空,一支长剑已经抵住了她光洁的脖颈,寒气逼人。
清溪瑟缩了下,扫了一眼手持长剑的殷师父,缓缓放下抬起的手,眼里有恨意滑过,但语气却少了刚刚的胆怯,多了笃定:“五奶奶何必拿了东西回来!留在二爷屋里,对奶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哦,是么?”赵荑嗤笑说:“自以为了解主子心思的奴才最是愚蠢!不过,你也不必顾左右而言他。只说你自己这样做的原因吧!”
清溪紧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怎么?敢做不敢当?”赵荑戏谑眼神中蕴着冷意。
“没有什么不敢说!”清溪梗直了脖子,完全无视横在上面的剑锋。“我就是恨二爷,能折腾他,我就开心!”
“为什么恨二爷?”赵荑饶有兴味地看着清溪。
“因为——他始乱终弃!”清溪眼里溢着恨。
“你才几岁!”赵荑嗤笑出声:“二爷会招惹你?要说二爷招惹了清澜我还信几分。”
旁边一直神思恍惚的清澜吓得扑通跪倒:“奶奶饶了奴婢!奴婢没有!”
“行了!”赵荑示意一旁的荟春拉起清澜,继续看着清溪:“既然你那么恨二爷,何必把这刺激人情绪的药物加进二爷的薰球里,只让二爷情绪难稳,狂躁易怒么?你加些不利于二爷伤势恢复的东西到药里,不是更直接?”
“奴婢怕药渣被查到,熏香稳妥些。”清溪眼神晃了下。
“哦,你这熏香份量加的不重,怎么觉得你就是闹着玩儿呢?”赵荑说。
“奴婢不敢多加,怕府医问诊时候闻出来。”清溪垂下眼眸。
“嗯,听着都讲得通。不过——”赵荑拖长了声音:“我还是想不通,凭你的身手,一道院门拦不住你,那你灌醉桑婆子干什么呢?”
清溪身形未动,顿了一息,开口道:“奴婢只求稳妥些罢了。”
“稳妥?”赵荑意味不明地笑了下。“这就是你的稳妥?”啪的一声,一个纸包被掷到了清溪膝前。落地的瞬间,纸包散开,里面的药渣露了出来。
清溪身子晃了下,又稳住,没有说话。
“你往二奶奶的安神药里下毒,帮着人害乔儿,却只给二爷加些让人易怒的熏香。你说你恨二爷,这样的说辞可怎么往回圆呢?”赵荑静静地看着清溪的脸。
“奴婢没什么可说!”清溪不反驳,也不解释。
“你做的鞋子都是二爷的尺码。”赵荑把桌子上靠窗的一个笸箩拿过来。里面是双黑色缎面的男鞋,鞋帮的云纹还没有绣完。
清溪抬头看到鞋子,眼里的羞怒乍起。那是她藏在床底暗格里的,平日只有屋里没人时候才能赶着缝几针。
“想做二爷的姨娘?”赵荑盯着清溪的眼睛。
“没有!”清溪几乎脱口而出地反驳。
“不想做姨娘,却刺激二爷情绪不稳,让他各种责打二奶奶;不想做姨娘,害二奶奶、乔儿做什么?”赵荑不依不饶。
“那个女人哪里配得上二爷?她除了惹二爷生气,还会做什么?”清溪眼睛渗出赤红。“二爷那么,那么俊美的人,看娶她后成了什么样子?不是喝得醉醺醺的,就是一身脂粉味儿!她要是真合二爷心意,二爷怎会变成这个样子!都是她,都是那个女人!她该死!”
“那乔儿呢?乔儿哪里惹到你了?”赵荑拧眉看着一脸狰狞的清溪。
“那个女人的孩子,不配活着。”清溪咬牙切齿。
“你父亲给李庆做爪牙好些年,应该也没少做恶事。那些被你父亲害过的人,是不也该来杀了你?”赵荑说。
清溪紧抿着唇,眼神依然狠厉。
“杀了二奶奶和乔儿,你又能得到什么?”
“二爷自由!”清溪梗着脖子说出了这样四个字,全然不理几人张口结舌的神色。
赵荑揉揉额角蹦起的青筋。十三四岁的叛逆少女,自以为满心爱情,自以为为爱飞蛾扑火,自以为替天行道,自以为是地自以为是!
“二爷根本不知道你做的一切,甚至可能都不知道你这么个人,值得么?”赵荑觉得无力极了。
“不需要二爷知道!”清溪眼里尽是狂热。“能帮到二爷我就开心。”
“那你当初害我也是为了二爷?”赵荑忽然话锋一转,很突兀。
清溪顿在那里,脸上的神情没来得及转换,一时卡住。赵荑盯着她的眼睛,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清溪似乎突然清醒过来,急急低下头去。嘴里却已经做出回答:“奴婢没有害过五奶奶!”
“没有?”赵荑轻笑。“在庄子上,你没值夜那日!”
“奴婢已经说过,那日我娘病了!”清溪垂着头,不肯抬起。
“那你把我打昏为了什么?”赵荑声音已经不再温和,只有森冷。
“奴婢没有!”清溪死死垂着脖颈。
“没有?你以为我是石头?”赵荑冷笑。“我后脖颈疼了许久。”赵荑一直在想自己能到这个陌生时空的原因,一定和清溪的袭击有关。清溪当时应是用力极大,原主直接没了命,她才能穿越而来。赵荑心下暗忖,面上只冷冷盯着清溪。
“奴婢没有!”清溪抵死不认。
“你认不认其实都没有关系。”赵荑哼笑。
清溪僵着脊背,觉得心里发凉。是的,一个奴婢,主子有的是说辞惩罚,哪个又有什么关系。她会被怎样惩罚?她不清楚,只能硬着头皮受着。
“说说你背后的主子吧!”赵荑淡淡地说。
“奴婢没有主子!”清溪脱口反驳。
“反驳太快就不可信了!”赵荑语气凉凉。
“五奶奶不信,奴婢也没有法子。”清溪说,话里的轻慢全不遮掩。
“本来我还想放你一马,罢了!”赵荑转向殷师父问:“殷师父,怎么才能废了她的一身功夫?”
“可以穿了琵琶骨,也可以挑了手筋脚筋。”殷师父语气平淡,可说出的话让清溪手脚冰凉。
“我们好歹主仆一场,你选哪一个?”赵荑看回清溪,似在商量该弃哪件旧衣。
“五奶奶怎么如此恶毒?不想想姝儿小姐和瑞儿少爷么?”清溪赤红着眼睛瞪向赵荑。
“敢拿孩子威胁我!你这条命也不必留了!”赵荑倏地抬起一直垂在身侧的手,只见寒光一闪,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直奔清溪前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