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澜两手紧紧地攥着半臂的衣摆,心里的惴惴不安感迅速蔓延。
她在自己屋里来回转了两圈,对上清溪探问的眼神,勉强扯出一丝笑来:“妹妹给你娘做的夹衣不是做好了么?我看着不当差的空儿,帮你送去可好?”没等清溪回答,她又自顾自地说:“上次我见婶子的衣服都磨破了,你那嫂子竟然没给缝补,真是……唉!”
清溪垂下眼眸,手里的针无意识地走着线:“那就劳烦姐姐辛苦一趟了!”
“辛苦什么,不过几步路而已。”清澜不自然地笑笑。
巳时中,清澜趁着没人注意偷偷出了院门。她溜着墙根,往西刚走出七八步,就听身后有人喊:“清澜姐姐出门有事儿?”
她脚下一顿,脸上堆满笑,回头去看:“是清泽呀,我去给清溪娘送衣服,你怎么不去看着那些不长眼、惹了主子不开心的刁奴?”
她知道晚上溜出去更难,白天反倒容易些。本以为院外这几人要么去看着李山几个,要么去审问李庄头,不想还是撞上了清泽。
“清澜姐姐总是这么挂念着所有人。”清泽憨憨地笑:“姐姐快去快回吧。”
清澜应着好,急急转身走了。只身后的清泽已经收了笑容,朝树丛里看了一眼,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树丛里有树叶微微晃动,似乎只是有风吹过。
同一棵杏树下,清澜把纸条塞进竹篮的竹篾间,没做任何停留,直直朝前奔去。送了衣服给清溪娘,她借口怕主子身边没人伺候,急急原路返回。故意绕过几处房舍,清澜小心观察身后情形,确定没人跟随,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她从一处十字形小径路口拐向东,在一棵歪脖的老榆树旁停下。她四顾张望,取出帕子擦擦额头不存在的汗,做出疲乏的样子,靠着老榆树树干,一手帕子来回扇动,一手探进掩在身后的树洞。她的手沿着树洞内壁摸索,在一处松动的地方停住。她用力掰下那木片,摸到了后面粘着的一个小小圆圆的东西——是她要找的蜡丸。她放下帕子,皱紧眉头,双手捂住肚子,四处逡巡着朝身后的灌木而去。这模样任谁见了,都以为她要寻了隐蔽处出恭。
她在一处茂密的灌木丛里蹲下身子,从木片上扯下蜡丸,捏开,一个小小的纸条露了出来。“阻拦返京”,看到纸上的四个字,清澜满眼疑惑。五奶奶来了庄子上,没有府里长辈的吩咐,自是不能归京,这纸条没有任何意义啊!
似乎有风吹过,她抬头四下望望,没有异常。她边起身迈步,边将纸条往口里送,只是这次脚下没有踏实,她一头朝前栽了下去,惊呼声在眼前一黑中吞没无迹。
再次醒来,清澜惊慌地摊开手,去看手心没来得及销毁的纸条。纸条依然在。她顾不得许多,先把纸条塞进嘴里,囫囵吞下。
她心下稍安,爬起身子查看,原来灌木中间有一个不小的坑,大概是中间的灌木被谁拔了去。她低低咒骂两句,爬起身来查看,没有受伤。她拍拍身上的泥土,急急往回而去。
清澜溜回院子的时候没有再碰到什么人,她心下稍松。回屋见清溪依然在桌前做着针线,她关心地说:“怎么还在做?歇歇吧,别累坏了眼睛。”不等清溪问,她就接着说:“婶子看着气色不错,还要你好好照顾自己,别挂记她!你且把心放回肚子!倒没见你嫂子,你娘说她病了,不过不严重,让你不用顾念。”
清溪自是一番感激涕零暂且不表。只说赵荑那里。
“阻拦返京?”赵荑细细琢磨着这几个字。原主被罚到庄子上,没有府里长辈的传话,她自是不能擅自返京。可这几个字反倒让人觉得,她是得了应允可以返京了,但有人不想她回去。赵荑又习惯地用右手拇指来回摩梭着左手的食指内侧。
“可是大姑奶奶不想主子回去?”滕管事站在廊下低声猜测着。
“应该不是。”赵濯的语声传来:“清澜给李家传信,就是给大太太和大姑奶奶递消息,地点是石屋杏树那里。大姑奶奶如有命令,让李家给那丫头就行,没必要另外安排传递消息地点。”
“如此说来,这清澜身后还有别人?”赵荑有些头疼。
“小人以为该是如此!”赵濯分析着:“这丫头是大太太给奶奶的,但保不齐是有人故意把她送到大太太跟前的。”
“你觉得会是谁?”赵荑全无头绪,只能继续问。
“小人对府里情况不熟悉,想不出来。”赵濯如实说。
滕管事多年没在府里,赵荑自己根本没进过府,赵濯一直在府外听命,让他们分析府里谁对原主有敌意,实在难为几人了。
赵荑看向身侧的清浅。清浅皱着眉:“奴婢也猜不出来。府里除了大太太和大姑奶奶一直瞧您不顺眼,多有为难,其他人虽然和主子不亲近,但也从来没什么冲突!”
“唉,我实在记不得哪里无意得罪了谁!”赵荑做出苦恼的样子。
“会不会不是府里的人?”清浅皱着一张小脸:“奶奶平日和二房、三房来往不多,但依例节礼从未短过,且奶奶素来大方,连差遣下人都不曾空手来回过。大房自己这里,奶奶与其他人又无冲突,怎会有人针对主子?”
“府外也不可能。”赵濯接话:“奶奶嫁入府中这些年,出府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都是小人几个左右护卫,实在想不出有和什么人起过龃龉。”
“罢了,不必纠缠是谁。装神弄鬼定是要围着我们才有效果,狐狸尾巴总会露出来,早晚而已。”赵荑眉峰挑起:“李家那里可收到消息了?”
“收到了!小人亲眼看着龙腾拿了纸条看完匆匆回了那边宅子。”赵濯说。
“嗯,盯紧些!我倒要看看,他们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赵荑声音中透着杀意,不过转向滕管事时候,又和缓下来:“滕朗可安排好了?”
“是!”滕管事躬身:“一早吴姑娘就邀了沈婆子和奴才家儿媳妇去挖竹笋。滕朗带老杨去了山上果园。刚刚林水说他娘得了急症,央了周账房去看,怕他个男人不方便,便求了周账房家的一起去。只留女儿在家,夫妻二人又不放心,就一家三口同去林水家了。”
嗯,这样府里出来的人就都脱离了李家人视线。赵荑不是爱心泛滥,这些人毕竟是跟了滕管事的,只看在滕管事在她来的第一日就义无反顾投靠过来的份儿上,她就要护着。不能护着下边人的主子,指望谁给你卖命?
“嗯,一切按计划行事。”赵荑声音冷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