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笼坠地的闷响惊醒了凝固的时间。林开元眼睁睁看着王五的尸体迅速塌陷,皮肉如同被抽干的羊皮囊贴在骨架上。更恐怖的是那些从青砖缝里钻出的白丝,正顺着尸体的七窍往里钻,发出蚕食桑叶般的沙沙声。
\"别碰伞!\"李七的嘶吼从垂花门外传来。另一个轿夫举着灯笼冲进院子,火光映出他惨白的脸:\"这宅子不能待了!三十年前...\"
惊雷劈落打断了他的话。林开元突然发现李七的影子在青砖地上扭曲成麻花状,而自己的影子却消失了。他死死盯着李七手中晃动的灯笼,那圈光晕里飘着细小的黑色颗粒,像是烧焦的皮屑。
\"你说三十年前怎么?\"林开元后退半步,后背贴上冰凉的影壁。砖缝里渗出粘稠的液体,顺着他的衣襟往下淌。不是雨,是带着铁锈味的血。
李七的喉结剧烈滚动:\"那七口人...都是被自己养的蚕吃空的...\"他突然捂住嘴,指缝里溢出黑水,\"就像王五...\"
话音未落,李七的灯笼突然爆燃。火舌舔过他的右手,皮肤瞬间泛起水泡。但最骇人的是那些水泡里钻出的白丝,与吞噬王五尸体的东西一模一样。林开元这才看清,游廊的梁柱上布满细密的孔洞,每个孔洞都垂着蛛丝般的白线。
\"公子快走!\"李七用左手撕开燃烧的衣袖,露出小臂上三道焦黑指印——与王五掌心的痕迹如出一辙。他踉跄着撞向影壁,砖缝里的血突然沸腾起来,化作血雾笼罩全身。
林开元转身冲向垂花门,却发现原本通往街巷的月洞门变成了死胡同。砖墙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手印,最小的不过婴孩掌心大小。他抽出随身匕首划向墙面,刀刃刮下的不是石灰,而是干涸的血痂。
\"沙...沙...\"
蚕食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林开元回头看见李七已经变成人形蚕茧,白丝从七窍喷涌而出,在空中织成巨大的伞骨形状。那些丝线末端垂着米粒大小的蚕,每只蚕背上都长着人脸纹路。
暴雨突然停了。月光穿过云层照在庭院里,青砖地上浮现出七道扭曲的影子。林开元瞳孔骤缩——那些影子都没有头,脖颈断口处不断滴落黑液,在地面汇成\"永镇\"二字。
砰!西厢房的雕花门猛然洞开。三十年前灭门案现场完整呈现在眼前:八仙桌上摆着七副碗筷,每只碗里都盛满蠕动的白蚕;太师椅上搭着七件染血的外衫,袖口全都绣着槐花纹样;最恐怖的是房梁上悬挂的七把油纸伞,伞骨正随着穿堂风轻轻摇晃。
林开元感觉怀中有物发烫。摸出牙人给的房契时,他浑身血液瞬间凝固——契约落款处按着的七个血指印,大小正好对应梁上悬挂的油纸伞。
\"一、二、三...\"他机械地数着伞骨,每把都是十三根。当数到第七把时,眼角余光瞥见伞柄刻着的小字:宣德二年九月十七亥时三刻。
正是此刻。
吱呀——
七把伞同时撑开。伞面旋转带起的阴风刮灭了所有灯笼,月光也被某种无形之物吞噬。林开元感觉有冰冷的手指划过脖颈,耳边响起孩童嬉笑:\"爹爹说客人要用蚕丝被...\"
黑暗中亮起七点幽绿磷火。每团磷火都飘在一把油纸伞上方,映出伞面上扭曲的人脸。林开元突然明白那些槐花纹样为何眼熟——每张人脸的五官走向,都与宅院各处雕花完全吻合。
\"别呼吸!\"李七沙哑的嘶吼从白丝茧里传出,\"蚕靠人气辨位...\"
话未说完,白丝茧突然炸裂。无数人脸蚕扑向声源,瞬间将李七啃食得只剩骨架。林开元死死捂住口鼻倒退,后背撞上冰凉的物体。他不用回头就知道,那是第七把油纸伞的伞尖。
伞柄突然自动翻转,刻着生辰八字的那面对准他的掌心。林开元惊觉自己的八字赫然在列,墨迹新鲜得能蹭在指尖。更可怕的是其他六个八字都在微微蠕动,像是要挣脱伞柄钻入他的皮肤。
\"沙沙...\"
蚕群在空中汇聚成伞骨形状,十三根白骨精准对应油纸伞的架构。林开元感觉有东西顺着靴筒往上爬,低头看见青砖缝里钻出的白丝正缠绕脚踝。他猛地扯下腰间玉佩砸向伞面,飞溅的碎片划破黑暗,映出此生难忘的景象:
七把油纸伞下站着透明的人形,每具人形都在重复死亡瞬间的动作——抱头惨叫、抓挠咽喉、撕开肚腹...而所有人形的左手都攥着把染血的剪刀,剪刀尖正对着他自己的心脏。
玉佩落地碎裂的脆响中,林开元突然听清了蚕食声里的只言片语。那不是蚕在啃食,是无数个尖细的声音在呢喃:\"换命...替死...永镇...\"
东厢房传来瓷器碎裂声。林开元本能地冲过去,却撞进一间不存在的屋子。三十年前的卧房陈设如新,拔步床上铺着鸳鸯锦被,被面下隆起人形轮廓。当他掀开锦被时,七百只人脸蚕轰然飞起,露出下面七具相互纠缠的骷髅——每具骷髅的天灵盖都插着半截伞骨。
\"找到你了。\"
冰凉的气息喷在耳后。林开元转身看见第七把油纸伞悬在面前,伞面人脸正缓缓凸出五官。月光穿过伞纸,在地上投出八个影子——多出来的那个影子握着一把剪刀,刀尖已经抵住他影子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