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开元把泡面桶转了三圈。包装袋上\"红烧牛肉面\"五个字像被吸进漩涡,每个笔画都朝着反方向扭曲。他掏出昨天买的同款泡面比对——新拆封的包装袋上,\"面肉牛烧红\"五个镜像字正渗着油墨。
手机突然震动。相册里昨夜拍的古镜照片正在自动删除,最后消失的是镜框背面那行\"子时镜中人影动\"。他翻出抽屉里的老式闹钟,金属外壳映出张青白的脸,那绝对不是窗外的光影。
楼道传来拖拽重物的声响。
401的独臂老头正在往电梯里搬镜子。半人高的穿衣镜横在轿厢口,镜面用红油漆画满并蒂莲。\"整栋楼就你家没挂镜镇宅。\"老头浑浊的右眼盯着402房门,\"昨晚三点钟,我听见你屋里有人用指甲刮镜子。\"
林开元倒退着撞上消防栓。老头左袖管空荡荡的,可是镜中倒影里,那只缺失的左手正死死抠着镜框边缘。
\"叮\"
电梯门合拢的瞬间,他看见镜中的自己还留在轿厢外挥手。现实中的手明明垂在身侧,镜中影像却像被按了暂停键的人偶,保持着十秒前的姿势。
小超市老板娘正在用酒精擦柜台。玻璃台面下压着张模糊的监控截图,暴雨夜的画面里,林开元正弯腰在干燥的排水沟前凭空抓取。\"这镜子挺邪乎。\"她突然开口,指甲刮着截图里林开元手中的空白处,\"上个月老张在这摔断腿,也说摸到什么铜器。\"
冰柜的玻璃门上,老板娘倒影的嘴型比现实慢了两拍。林开元看着她说\"要袋盐吗\",而镜中人正说着三秒前的\"摔断腿\"。
五斗柜又挪位了。
墙根七个烟头排成北斗状,最末端的烟灰还没凉透。柜脚在地板拖出两道新鲜的擦痕,正好两厘米——和过去七天里每天移动的距离分毫不差。铜镜边缘结着层盐霜似的白渍,林开元用毛巾擦拭时,镜中自己的倒影突然抬起左手。
现实中的右手僵在半空。
冷汗顺着喉结滑进衣领,他缓缓举起右手。镜中人同步举起的却是左手,就像隔着镜面在模仿相反的动作。当他把右手贴上镜面,冰冷的触感从左手背传来——镜中倒影的右手,正隔着玻璃按在他现实中的左手。
整栋楼的猫都在惨叫。
林开元冲到窗前时,对面六楼晾衣绳上的蓝衬衫正在滴血。可等他眨眼的功夫,那不过是件淋了酱油的普通衣服。楼下花坛旁,七个住户正仰头望着402窗口,他们后脑勺贴着前一个人的后背,在路灯下串成扭曲的人链。
保安室监控屏闪着雪花点。凌晨三点十七分的画面里,林开元正躺在床上熟睡,而另一个\"他\"直挺挺站在五斗柜前,额头抵着铜镜喃喃自语。真正的凉意窜上后颈——现实中的他此刻就站在保安身后,看着监控里的双重影像。
\"这单元哪来的401?\"保安突然指着屏幕。画面角落闪过401独臂老头的身影,可整栋楼住户名册里根本没有四楼一号房。
铜镜开始渗水。
镜框缝隙不断溢出咸腥的液体,在五斗柜上汇成小洼。林开元蘸了点水渍尝了尝,铁锈味在舌尖炸开的瞬间,三十年前的旧新闻弹窗跳出来:《市游泳馆氯气泄漏事故 七名泳客溺毙在无水泳池》。
手机突然自动播放视频。镜头对着403的雕花浴缸,水面浮出七个攒动的人头。他们后脑勺贴着前一个人的脸,组成和楼下花坛边完全相同的人链。最前方那颗头颅缓缓转过来,湿发间露出林开元青紫的脸。
子夜时分,铜镜发出指甲抓挠玻璃的声响。
林开元用床单裹住镜子时,发现自己的影子粘在了地板上。无论怎么移动台灯角度,那道漆黑的轮廓始终落后半步。当他抬脚的瞬间,影子突然自己站了起来,墙面上浮现出两道相互撕扯的人形。
窗外晾衣绳齐齐断裂。
十七件蓝衬衫在夜风里组成人形,空袖管拍打着402的窗户。对面楼某扇窗户的倒影中,这些衬衫正整齐地挂在绳上,而现实世界的衬衫已经全部消失。
晨光刺破云层时,林开元在电梯镜面看到了双重真相——正常镜中自己提着垃圾袋,而左侧某道看不见的镜面里,另一个\"他\"正拖着具湿漉漉的尸体。两重影像在某个角度重叠,尸体手腕上的表和他戴着的破电子表,显示着相差七分钟的时间。
物业来换消防栓玻璃时,他看见工具箱里的镜子碎片。每一片都映出不同的场景:某块碎片里403老太正在梳头,另一片显示超市老板娘在擦根本不存在的镜子,最大那片玻璃中,整栋楼浸泡在幽绿的水底,每个窗口都飘着串成环的人体。
黄昏时分,全楼住户开始梦游。
穿蓝布衫的女人们用口红在电梯镜面画莲,男人们把自家镜子搬到天台围成圆圈。林开元混在人群中,看见每个人脚下都缠着两道影子。401老头突然转头对他笑,空袖管在镜中映出七只叠在一起的手掌。
铜镜在午夜十二点裂开蛛网纹。
林开元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左手不受控制地伸向镜面,指尖传来被另一只手握住的实感。裂纹中渗出漆黑的水草,缠住他手腕的瞬间,手机时间突然倒流回七天前。
暴雨倾盆的夜晚,监控视频里终于出现那面铜镜。只不过这次画面显示,是镜子自己从排水沟爬出来,抓住了林开元的脚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