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交州关,落英缤纷,鸟语花香。
军营里却是一派肃然。
北上汉阳府,宁军无力再战。萧锦羡只点了三万大军,随他直入汉阳皇城。
杨运此番会随他同行,楚昊被他召回交州驻守,因常骏被他遣返回定安城,现如今是沈清一人守着江都与丹阳两座城池。
至于韩宥安埋在大军里的人,只是被萧锦羡打散安排了一些无足轻重的职位。
他披上战甲,在北上之前先去了一趟大牢。
赵云成被关押在此已有数月,身上还穿着当初“亲征”时的黄袍。
只不过,披头散发,眼神涣散。加之牢里的日子并不比之前的锦衣玉食,此刻的赵云成十分狼狈。
他瞥见来人,心中涌起仅存的悸动,黑黢黢的双手扶着牢门,声音不由得颤抖起来,“三弟、三弟,怎么样?拿到传国玉玺了吗?是真的吧?能不能换为兄一条命?”
阴暗的地牢里看不清萧锦羡面上的神情,他答道,“东西的确是真的,只是我把他送人了。”
送人?
赵云成不解地看着他,努力想看清他眼底那些深邃之下埋着的究竟是什么。
传国玉玺,说送人便送人了?
传言可是说得明明白白,得之可得天下。
他就这么拱手相送了?
可是萧锦羡并不想解释什么,“赵云成,我今天来,是要履行自己的诺言。我说过,会亲自送你回皇城,让你们一家团聚。”
他打了个手势,立即有人上前打开了牢门。
“真的吗?你没骗我?”
只要回到父皇、母后身边,他们定能保下自己!就算父皇怪罪,母后也一定有法子!
欣喜之情溢于言表,牢门被打开,赵云成将散落在额前的碎发撩开,露出一排牙齿。
“你放心,只要把我安全送回汉阳,只要你留我一命。我便会求父皇,他不会怪罪于你!”
萧锦羡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
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来人!”萧锦羡道,“送北宁太子上路!”
“是!”
有士兵应下,萧锦羡转身离开大牢。
赵云成被羁押着,还在思索“上路”两个字。
那股子惧怕又开始冒头,他胡言乱语地喊着,“赵云州!你说过的!会留我一命!你若弑兄弑父,必不会被世人所容!”
可那人的银临铠甲已经消失在拐角处,连个背影也没留给他。
士兵不想听赵云成聒噪,只朝他肋下重重一击,“太子殿下,省些力气,到了汉阳还能吃顿好的。”
剧痛从赵云成身下传来,他闷哼一声,只呛了两口血。
他咬着牙齿,瑟瑟发抖。
萧锦羡说得对,他……不是赵云州。
*
消息传回北宁皇宫时,宁帝这时候才想起西逃,然为时已晚。
宁帝急得团团转,更是将所有的怒气都发作在皇后身上,“你看你做的好事!白白耽误了这么长时间,如今城破在即,你我怕只有死在汉阳了!”
陈皇后端庄地坐在凤座上,似乎十分平静。可若细致些,便能瞧见她被捏得泛白的指节,依旧掩饰不住心底的惊慌。
她缓缓开口,“陛下,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成儿已经跟着庆军北上,且听说那萧锦羡只带了三万大军。他如此轻敌,只要我们能在汉阳府外将其截杀。既能救了成儿,也能斩了庆军大将。”
“您若西逃,那成儿便没了活路!连皇城亦会拱手相让,赵家百年江山,您就舍得吗?”
“再说,若是西逃路上出了什么意外,那我皇室就果真走上绝路了啊!”
宁帝被她念得心里愈发烦躁,“皇后!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敢只带三万人马北上?你觉得如今的宁军,还能与之一战吗?你拿什么救成儿?那也是朕的儿子,若是有法子,至于拖到现在吗?”
“你看我们前前后后派了多少人去前线?全都有来无回!你怎么救!”
陈皇后心里始终装着赵云成,这么多年,靠着宫外的产业捞了不少银子。有钱能使鬼推磨,若是救不出赵云成,她便准备用银子砸向萧锦羡。
萧锦羡在帝王眼中已是功高震主,他若是与东庆韩宥安生了嫌隙,总要一笔巨额银子养军队吧?
交州以南划给萧锦羡又如何,只要能保住性命,北宁江山以后依然会是赵云成的。
这交州夹在北宁和东庆之间,到时候还怕不能围剿一个萧锦羡吗?
陈皇后深吸一口气,“陛下,咱们若不能正面迎战,就算花些银子又有何妨?只要他答应放过成儿,咱们以后不还是有机会吗?”
“史上割地赔款的范例还少了吗?只要咱们过了眼前的难关,还怕不能东山再起?”
宁帝揉了揉眉心,“成儿成儿!你就知道成儿!朕还没死呢!”
陈皇后的身躯忍不住颤抖,神情狰狞,“除了成儿,您还有哪个中用的儿子?指望老四、老五?这会儿怕是在府里怕得尿裤子!哦,您不是还想着从前文武双全的老三吧?他死了!死在青阳,您更是一举杀了萧贵妃一家一百多口!姓萧的血脉早已断了干净!”
“轰隆”一声,春雷炸开天际。
像是有什么东西被被炸得粉碎,又被春风卷起,缓缓融合。
“将军,好兆头啊!再有三日,咱们就能兵临汉阳,您终于可以为萧家报仇了……”
杨运目光移至北方,他的妹妹,他的恩人,尽数死在了北宁皇城。
如今,他也总算有机会,为他们报仇了。
萧锦羡坐在篝火旁,用树枝胡乱在地上画着什么,他没抬头。
只平静答道,“是,我终于等到了这天……我一定亲手杀了他们。”
声音冷得像一团未化的冰。
越是临近汉阳,越是熟悉周遭的景象。
这条路是他从前走过的,是宁帝将他送往西祁为质的必经之路。
如今,他总算卷土重来。
宁帝被气得拍案而起,“皇后!你不要以为朕不敢问你的罪!如今国难当头,你我不合力御外,反而翻这些旧账有什么意义?!”
赵云州那个模糊的身影在宁帝心中却逐渐清晰起来,只可惜,他只停留在他十一二岁那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