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罗大失手,南山月在自己的院子里强忍着怒意。没将温念之除掉不说,她还好好的回来了!
指甲陷进肉里,指节也被捏得泛白。
云峰寺是她让温念之去的,她是府中的夫人。
再是恼恨,她也该去探望一番。
敛了心绪,待平静下来,她才去了一趟松柏居。
“妹妹。”南山月满脸担忧,“听闻你受伤了,这怎么去趟寺庙还能碰见歹人?日后若要出府,身边总得带着人不是。”
温念之只是笑盈盈地摆手,“小伤。那瞎了眼的罗大,不是我的对手。夫人不必担心。”
南山月维持着镇定的神情,瞎眼的究竟是她还是罗大?原是不想沾手此事,岂知那罗大竟是个草包!
这青楼女子可不简单,明里暗里指桑骂槐呢。
“无事就好。”说罢,她让香凝送上一瓶尚好的伤药,“这是我从娘家带来的,于外伤甚是管用。”
“多谢夫人。”
一番虚情假意的问候,温念之全都受着。
待南山月离开松柏居,她将那伤药递给佩儿,“扔了吧,她的东西我不会用。”
“姑娘说得对。”佩儿忿忿不平地接过,“明眼人都看着,是她害得姑娘跌了一身伤,这会儿又来充什么好人!”
温念之笑而不答,只是问:“膝盖好些了没?”
那晚,佩儿被萧锦羡罚着跪了一两个时辰。
那天温念之取了些活血化瘀的伤药给她,敷了两日,今日腿上虽还有些酸,不过倒也渐渐转好。
“好多了,多谢姑娘。”
“那就好。”她坐在榻上,抬眸看着佩儿,笑意不达眼底,“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言罢,佩儿微微张着嘴,脑子里嗡鸣一声,合在身前的手,攥得越来越紧。
“姑娘……”
她垂下头,不敢再看温念之的眼睛,那双漂亮灵动的双眸,好似一把利剑,要将人看穿了去。
“没谁能看出是南夫人害我受了伤,怎么到你这儿就是明眼人了?”温念之沉下眸,“我之所以没在将军面前拆穿你,是我知你定有什么苦衷。穷苦人家的孩子这么做,要么为了财,要么为了家人。 ”
“噗通”一声,佩儿直直地跪了下去,到底是没忍住,“姑娘,奴婢不是故意的!”
短暂的沉默,佩儿还想狡辩,但她抬眼对上那双已然洞悉一切的眼眸,便什么话也编不下去了。
“家中幼弟生了病,急需银子。侧夫人替奴婢的弟弟请了大夫。可那药用得断断续续的,既不能痊愈,又不会让人伤了性命!弟弟可怜,奴婢是没了法子,才甘愿听从侧夫人摆布!”
闻言,温念之沉默着叹了气,良久后,“说吧,你都做了什么。”
佩儿跪在地上,把头埋得极低,红了眼眶,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从您入了府,宋管事将奴婢送至您身边,侧夫人便许诺我会治好弟弟,不用担心银钱。”
“头一回,是您入府那天,将军的矮几上放了一张信纸,奴婢打扫的时候将那信纸递给了香凝。奴婢不识字,不知上头写了什么。只盼能对侧夫人有用,好让她实现诺言。”
“第二回便是您让奴婢在府里散播那些谣言。奴婢心念幼弟,便主动告知了侧夫人,这些话都是您自己放出去的。”
“姑娘,您信奴婢,就只有这两回。奴婢一开始不知道您是从香云楼来的,也不知道您放谣言也是为了查这些事。”
“其实自打方妈妈来了府里奴婢就后悔了,姑娘待奴婢好,从不苛责。可……奴婢真的没办法。”
说到后面,佩儿已经抽抽噎噎,脸上也横七竖八地挂着眼泪。
温念之心生不忍,抿紧了唇,将目光移至窗外。
跟她猜的八九不离十。
入府时,她出自香云楼的前因后果,只告诉了萧锦羡。既然他没有理由,那府里便另有其人。
只不过,那会儿想不通是哪儿出了问题。佩儿一交代,倒也明了了。苏豫头夜送来的那张信纸,上面定是自己的身世。
且她去云峰寺,不过前后脚的事,又只有包括她在内的四人知道。
可罗大是提前等着的,南山月多花两日,也能查出散播谣言的就是自己,但南山月的动作太快了。
若非身边有人直接告诉了她,南山月又怎会一两日间便掐好了时机,提前知会了罗大。
温念之在香云楼里如履薄冰整十年,察言观色是从小练就的一身保命本事。
“佩儿。”温念之起身,找到当初用玉佩换来的银票,她抽了一张出来,“我替你赎身,你出府吧,以后好好生活。”
“姑娘!”佩儿含着哭腔,抱着温念之的腿,“您大发慈悲不怪奴婢,是您大度!奴婢愿意跟在您身边做牛做马,您别赶奴婢走……”
可她只是摇了摇头,不为所动。
佩儿为了钱财背叛她,她想得通。毕竟,两人本就没什么深不见底的主仆情谊。
可佩儿若是真觉着自己对她好,那么早就该说实话,而不是等了她几日,还是得自己问出口。
若非自己多想了一层,撞破了她的这些小伎俩,这人以后还不知道会替南山月做些什么事出来。
撞破以后呢?谁能保证她不会再犯?
再说,自己也不会一辈子待在将军府。这样的人留在萧锦羡身边,始终是个祸害。
所以,佩儿不能留。
温念之喊来宋管事,带着佩儿的卖身契,给她赎了身。
宋管事也没说什么,左右不过一个小丫鬟,只是不知道佩儿什么地方得罪了温念之,倒是在结清银钱后,令他隐隐有些好奇。
拿回卖身契,温念之将瘫坐在地上的佩儿扶起来,“走吧,我送你回去。”
佩儿自知说什么都没用了,只好收拾东西,出了府。
路上,温念之问她,“你做的这些事,可有旁人的参与?”
佩儿蔫蔫地摇了摇头,“只有侧夫人自己知道,她究竟买通了府里多少下人。”
一路上再无言语。
温念之将人送至巷子口,便离开了。
佩儿抱着包裹回到家中,她还抽搐着肩膀,便见着包裹里抖落出一只钱袋。
粗略算了算,至少二十两碎银子。够他们一家人生活好长时间,甚至还能做一门正经营生。
佩儿捧着钱袋追到巷子口,哪里还有温念之的影子。
她只好对着将军府的方向,重重地叩了三个头。
再抬头时,早已泪流满面。
穷人家的孩子,总是有这样那样的身不由己。
温念之只希望佩儿日后不要再那么容易被人拿捏,香云楼的日子不好过,所以她不要命地逃了出来。
走出将军府,对佩儿来说,应当也是一桩好事。
她能帮的,只有这么多了。
温念之走到大街上,热闹喧哗的集市中,车声马嘶人嚷汇成一片。
九月底的暖阳,映在每一张平凡又陌生的笑脸上。
她收起那些心绪,摸了两枚铜板出来,买了一串糖葫芦。
一边走一边啃,走了一截,却见前方不远处,围满了人。
人们指指点点不说,大多都带着惋惜的神情。
温念之好奇地走过去,“让一让,让一让。”
她捏着糖葫芦,费力地挤到最里面。
却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披麻戴孝,跪在地上。
身边的草席隐隐能猜到,里头裹住了一名成年人的躯体,歪歪扭扭的四个大字躺在女孩身前的木板上。
“劳驾,这姑娘怎么了?”她侧头问身旁的路人。
“卖身葬父!可怜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