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承祥侯府吉瑞盈门,喜讯纷至沓来,府内处处洋溢着喜气。自罗赢奔赴前线月余,维萱再度有孕,喜讯传来,瞬间吹散了太夫人多日来对孙子的担忧,老人家喜极而泣,欣慰之情溢于言表。
未几,前线军报传至府中,罗赢因屡立奇功,且骁勇善战,已升任副都尉。与此同时,尚在襁褓之中的罗宏熹,未等侯府正式奏请册封,圣上竟主动降下恩泽,亲赐世子之位。此等殊荣,令侯府蓬荜生辉,阖府上下皆感恩戴德,无不欢喜。
在承祥侯府一片张灯结彩、喜乐融融之中,却有一处角落被阴霾笼罩,苏长宁宛如隐匿在暗夜的幽灵,独自站在阴影里,那张原本娇俏的面容此刻满是阴郁与愤恨。
心腹丫鬟红燕,与白姨娘身边翠竹关系极好,红燕拜托翠竹从叶妈妈儿媳口中套出江姨娘真正死因。翠竹趁着叶妈妈儿媳当值疲惫之机,备上一壶好酒,几杯酒下肚,叶妈妈儿媳言语也渐渐没了分寸。吐露了诸多往昔秘辛.....。
当日江姨娘为着苏长宁嫁入高门,闹到了侯府门前,撒泼哭闹,全然不顾体面,强逼罗赢迎娶苏长宁进门。这番行径激怒了太夫人,遣秦妈妈上门问罪苏南易。苏长宁的父亲苏南易为了平息太夫人的怒火,亲自上门赔罪,归家之后,直接将江姨娘发配到了庄子上。那时,他念及旧情,到底没要江姨娘的性命。
可谁能料到,陈夫人极其护短,尤其在关乎自家女儿陈维萱名节一事上,寸步不让。江姨娘当日在大庭广众之下宣扬陈维萱落水之事,本就引得众人侧目,闲言碎语渐起。陈夫人听闻后,怒不可遏,气势汹汹地上门问罪。苏南易权衡再三,为了给陈夫人一个交待,迫不得已,狠下心肠处死了江姨娘。
苏长宁听完这些过往,双手紧握,指节泛白,眼中恨意如燃烧的炭火。在她心里,这笔血债自是要算在陈维萱身上,她暗暗发誓,定要让陈维萱为江姨娘的死付出代价。
自上次在侯府的那场相遇之后,苏长宁与三皇子赵锦旭便勾搭上了。此后,二人隔三差五便寻机外出幽会。苏长宁假借为侯爷罗赢祈福之名,每月便携着贴身丫鬟红燕前往灵湘寺。在外人看来,她善良虔诚,可实则,她却是与赵锦旭在那隐秘之处互诉衷肠、亲昵厮混。
太夫人向来觉着苏长宁柔顺安静,仿若一湾静谧的湖水,从未泛起过一丝叛逆的涟漪,因而对她深信不疑。见她不论刮风下雨,每月都雷打不动地前往灵湘寺为罗赢诚心祈福,太夫人心中大为触动,待她与往昔相较,竟是亲昵了许多。
这一日,画舫舱内,苏长宁与赵锦旭一番缱绻过后,她眼眶泛红,泪眼婆娑地凝视着赵锦旭,带着几分楚楚可怜,轻声问道:“殿下,您预备何时迎我入府?咱们这般偷偷摸摸,仿若行走在刀刃之上,若是哪天不慎被人察觉,我怕是唯有一死。可若进了皇子府,哪怕只是粗茶淡饭,只要能与您日日相守,我心中亦是欢喜的。”
赵锦旭闻言,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苏长宁的胳膊,似是安抚,又似在思索,缓声道:“再耐心等等,罗赢才立下战功,父皇才刚刚嘉奖过侯府,你们侯府此时风头正盛,我若贸然前去要人,岂不是公然打罗赢的脸,触了父皇的逆鳞?我听父皇身边伺候的小太监透露,不日便要给我和老二封赏,依我看,十有八九是封亲王。待过些时日,待这风头过去,我亲自去同太夫人言明。她纵然品级再高,又怎敢拂亲王的颜面?”
苏长宁听闻此言,眼中瞬间闪过一抹惊喜与期待,她痴痴地望着赵锦旭,满目倾慕,柔声道:“还是殿下深谋远虑,旁人即便浴血奋战、驰骋沙场,也未必能博得如此恩宠,您未曾踏足战场,却能与二皇子一同封亲王,可见皇上对您的宠爱之甚。说不定,日后那至高无上的皇位,都是您的呢。”
赵锦旭听了这番奉承,心中恰似被春风拂过,畅快无比,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弧度,眼中透着几分自得,笑道:“到底还是宁儿最懂我,最会说些熨帖人心的话。若真有那般一日,我定许你贵妃之位,让你与我共享荣华。”
苏长宁听闻,缓缓坐起身来,伸手拉了拉凌乱的锦被,盖住微微裸露的肩头,似是下了某种决心,轻声说道:“妾身有一事,恳请殿下相助。那肖玉凤,心肠歹毒,生生逼得我姨娘含恨而终,我被困在这侯府之中,空有满腔悲愤,却无力作为。殿下,您能否设法让那陈奎年丢官卸职,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赵锦旭听闻,微微坐直身子,目光凝视着苏长宁,问道:“宁儿,你这是想为母报仇呢?”
苏长宁眼中满是痛苦与恨意,咬着下唇说道:“并非妾身心狠手辣,实在是每每想到姨娘被迫饮下毒酒时那绝望的模样,我这心便好似被千万根针扎着,痛意难消。我并非想要他们性命,只求能让他们也尝尝这蚀骨的痛苦滋味。还有那陈维萱,我也绝不放过。若不是因为她,肖玉凤又怎会对我姨娘苦苦相逼。”
赵锦旭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问道:“那你想如何对付陈维萱?”
苏长宁眼中闪过一抹决绝,恨恨说道:“我要让她尝尝失去至亲的痛苦,让她腹中胎儿不保。她不是整日被家人捧在掌心,享尽宠爱吗?我倒要看看,没了这倚仗,她还能如何嚣张。”
赵锦旭听闻此言,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陈维萱那艳若桃李、妩媚娇艳的面容来。初次相见时,她一袭鹅黄衣裙,外罩白色兔毛披风打着秋千,衣裙翻飞,笑颜如花,轻易便撞进了他的心底。那银铃般的笑声,更是在他心间萦绕不散。那是他生平第一次,对一个女子心动,可谁曾想,满腔爱意却被无情拒绝,爱而不得的滋味,仿若蚀骨毒药,折磨得他理智全无。
他似未闻苏长宁之言,俯下身,再次将苏长宁压在身下,可此刻,他的脑海中,却满满都是陈维萱的身影……。
回府途中,路过那间熟悉的药房,苏长宁眼眸微转,轻声唤来身旁的丫鬟红燕,低语吩咐道:“你去药房里,买些藏红花、夹竹桃花粉,还有跌打药酒回来,莫要声张,速去速回。” 红燕心领神会,快步朝着药房走去。
此时的侯府内,一片其乐融融之景。维萱已有了显怀之态,孕期里胃口极佳,每日到了饭点,老夫人与太夫人便会守在一旁,瞧着维萱大快朵颐,那眼中的慈爱与期许仿若要溢出来一般,这已然成了侯府中最温馨的日常。太夫人更是细致入微,自黎大夫把出喜脉那日起,生怕罗宏熹夜间惊扰了维萱休息,便做主让罗宏熹搬至老夫人夏氏院里由其照料,连奶娘也一并跟了过去。
刚用过晚膳,寿安堂的内室之中,暖炉烧得正旺,太夫人与维萱正悠闲地唠着家常。苏长宁手捧食盒,款步迈入,脸上挂着温婉的笑意,先是盈盈下拜请安,而后柔声道:“今日妾身前往灵湘寺院进香,见那寺院中的梅花开得格外地娇艳动人,便同庙中的小师傅好言相求,得了些梅花,回府后便制成了如意糕、梅花酥,特意给太夫人与夫人送来,尝尝味道如何。”
太夫人抬手轻轻摆了摆,说道:“才刚吃罢晚膳,哪里吃得下糕点,晚上该克化不动闹肚子了,你且先放在桌上吧。眼看这天越发寒冷,往后若去寺庙,马车上多放两个炭盆,莫要冻着了自己,灯油钱什么的,只管往账房支取便是。一会回去把那件翠纹织锦羽缎斗篷带上,你们年轻人身子骨娇弱,可别染上了风寒。”
苏长宁听闻,赶忙屈膝行礼,眼中满是感激之色,说道:“侯爷是这侯府的顶梁柱,亦是妾身的主子,妾身身无所长,平日里也就只能去庙里,诚心为侯爷诵经祈福,尽些绵薄之力,实在当不起太夫人这般厚爱。”
维萱坐在一旁,嘴角噙着一抹浅笑,接话道:“苏姨娘风雨无阻,每月都不辞辛劳前往寺庙为侯爷祈福,这本该是我这做正妻的份内之事,如今姨娘代劳,侯爷能得平安顺遂,你功不可没。祖母既赏你,你安心收下便是。”
苏长宁又欠了欠身,感激说道:“夫人说得是,您身份尊崇无比,如今又为侯爷孕育子嗣,这可是侯府的头等大事,您的身子万万不能有半分差池。像外出上香这般琐碎繁杂之事,交由妾身这闲人来办最为妥当,实在当不得太夫人与夫人如此夸赞。”
略作停顿后,她浅笑着开口:“这用来制作糕点的梅花,可是灵湘寺里供在菩萨跟前的鲜花,妾身特意同那洒扫的小师傅讨要得来的。想来经菩萨开过光、看过的花,自是与外面寻常的梅花大不相同,夫人不妨尝尝,也让肚里的小公子跟着沾沾菩萨的祥瑞福气。”
维萱闻听此言,抬眸瞧了瞧苏长宁,见她一脸殷切地站在那儿,手中虽下意识抚上已然饱胀的腹部,却也实在不好拂了这份 “好意”,只得伸出玉手,轻轻拈起一块梅花酥,咬了一口。瞬间,梅花的清香与酥皮的香甜在舌尖散开,她赞道:“苏姨娘当真是心灵手巧,这梅花酥味道甚好。”说罢又拿起一块梅花酥放入口中。
苏长宁垂首站在一旁,听到夸赞,面上恰到好处地浮起一抹红晕,仿若羞涩的少女般勾下头。然而,就在她低头的瞬间,在那旁人无法窥探的角度,双眸之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嗤笑,稍纵即逝,随即便又恢复了那副温婉恭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