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溪拨弄珠钗:“刚才这位小姐说她家底厚实,想要千万个也不在话下,我给你们算笔账,这珠钗一万个就是二十万两银子。”
“我记得各位家中父亲官位都没有程大人高,他官居从四品,年俸约莫一千五百两,却能买得起千万支这种珠钗,这家底属实丰厚得令人咋舌。”
程倩薇心里一沉,刚想解释,就听到李青溪又开口了。
她意味深长:“程小姐与宋书雅交好,想来两家关系不错,宋家这些年享了许多富贵,程家应该也沾了不少光吧?”
周遭一静。
最近京都谁不知道宋家贪污赈灾银的事,宋书雅更是直接进了天牢,死期在即。
她说两家关系好,其实是暗指程家也贪污了。
程倩薇咬牙切齿,却只能笑着道:“这话不过是姐妹们随口一说罢了,当不得真的。”
“可我这人生来就爱较真儿。”
她慢悠悠道:“听说最近圣上下旨让官员重筹赈灾银,不如我回去就与我爹说,几位家中富可敌国,更想要尽一份心意,为百姓谋福祉,让他上一份折子禀明诸位的好意,再去诸位家中坐坐,如何?”
此话一出,这些人脸色立马就变了。
李大人在大理寺任职,去她们家中必定是奉旨调查,可不是随便坐坐。
国库空虚,陛下重筹赈灾银的同时,还要打压朝中贪腐的官员。
这几日家里父母都告诫她们不可露富,免得真要捐赠白银,谁曾想今日得意忘形,把这事忘了。
见她们变了脸色,李青溪反而笑了。
其实她哪能插手朝政,只不过是借赈灾银的事吓一吓她们罢了,毕竟宋家下场确实很惨。
其他人不说,程家就不清白。
此时此刻,程倩薇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李青溪话锋一转:“不过程小姐,你同宋书雅交情匪浅,甚至为了她同我理论,怎么如今她进了天牢,不见你去探望一二?”
程倩薇一字一顿:“宋家贪污民脂民膏,此等下作之事令人唾弃,我与宋书雅早就断交了。”
李青溪为她鼓掌:“程小姐如此深明大义,体恤百姓辛苦,想来是程大人教导的好,看来这次重筹,程大人必定会倾尽家财,为百姓谋福祉的。”
“你……”
程倩薇看向她的目光如刀,阴狠不已。
这李青溪当真是牙尖嘴利!
不知不觉中,她就被她绕进去了。
李青溪却转而看向了一开始说能买千万支珠钗的那位小姑娘:“这位小姐,这珠钗你当真能随便买上千支?”
那姑娘还有些不服,刚想说什么,她忽地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想好再说,以你爹该拿的俸禄跟做官年数,”李青溪凑近道,“真能随便买?”
那姑娘对上那双眼睛里的冷意,她竟是吓得一颤,结结巴巴:“不、不能。”
“既然不能,那就记得少说大话,若是在官场上碰上个像我这么较真儿的人,令尊可就真要去大理寺坐一坐了。”
李青溪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拿贪腐二字压她们,偏偏一个个为了自家存亡,根本没法反驳她。
程倩薇眼看着局面被她扳回一局,心下恼怒不已,但只能缄默以对,把自己气的不轻。
但这还没结束。
“刚才各位还提到了我的亲事。”李青溪锐眸扫过她们,慢条斯理道:“我跟岑世子是陛下赐婚,这事儿京中无人不知,倘若各……”
“谁有异议就进宫去同陛下说,无非九族抄斩罢了,诸位想必也不在意这点小小代价。”
她话说到一半,就被一道清淡的男声打断。
李青溪下意识回眸。
岑浮舟缓步而来,神色冷清地进了门。
见了他那些女子脸色骤变,再没了刚才盛气凌人的模样。
程倩薇看着眼前人,轻咬下唇。
她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岑世子。
岑浮舟拿过李青溪手里的珠钗,自进门就没给那些人一个眼神。
李青溪眨了眨眼:“你怎么来了?”
“在这附近办事,恰好见你被人欺负,来看热闹。”
岑浮舟直言不讳。
事实上他刚才就坐在对面酒楼上,将程倩薇为难李青溪的事都看在眼里。
当时确实有要事在身,他本也不想管。
但念头转了好几趟,到底还是决定过来看看。
李青溪嘴角一抽。
还看热闹,这群女子这么针对她,还不是为了他。
程倩薇勉强一笑:“岑世子,你误会了,我们不过是同李姑娘说几句话,并非欺……”
“习武之人耳力很好,是不是欺负我心里有数。”
他抬眸:“程小姐若是无聊,不如回家问问令尊,结党营私该当何罪,想必届时你就没时间插手别人家事了。”
她脸色一白。
宋家出事的时候,就有人猜是侯府在背后提供了罪证给李致远,目的就是为了帮扶自己岳家。
岑世子这话,摆明是在告诉她,他手里有程家的把柄。
皇帝最忌讳官员结党营私,怕是到时候程家就……
她心里万分不安。
岑浮舟说完那话,看着李青溪道:“这钗颜色于你而言太过老成,换一支吧。”
她一直打扮素雅,但其实该戴些颜色更亮丽的首饰,才配得上这花一般的面容。
李青溪摇头:“这不是我戴的,是我娘生辰,我打算送给她。”
岑浮舟了然。
这颜色确实更适合李夫人。
不过她手上应该也没多少钱,才会选这支吧?
“既然是伯母生辰,我也该表示一二,凌风。”
凌风应声,去向柜阁处同小二说了些什么。
“世子爷,您怎么来了?”
金玉阁的掌柜跟着凌风现身,见了岑浮舟,脸上的笑都堆不住。
岑浮舟将那钗放回原处,示意掌柜地将这金玉阁中最贵重的首饰拿出来,不多时数十件精美绝伦的饰品就摆在了李青溪面前。
她眼都看直了,每一件的做工都无比精致,没人能拒绝。
但她看到价格又瞬间冷静了。
这一件就要千两银,更别说这么多件,把她卖了也买不起。
岑浮舟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道:“都要了。”
掌柜立马应下:“得嘞,小人这就给您包起来。”
李青溪却皱眉。
他这是要买下这些给她了。
可无功不受禄,她与岑浮舟之间只是盟友,不能拿这些东西。
李青溪刚要叫住掌柜:“等等,我不……”
“青溪,”岑浮舟看出她的意图,打断她的话,“你我是未婚夫妻,给未来岳母准备生辰礼是应该的。”
首饰再贵也不过是花些银钱而已,对他来说不值一提。
掌柜把东西都装好,凌风接过,提着十来个锦盒站在一旁。
岑浮舟:“看看有没有其他喜欢的,一并带走?”
李青溪汗颜,摇头。
这些就已经够贵重了,她不能再要。
岑浮舟这架势分明是不容她拒绝,她只能日后多给他透露些消息还人情。
一旁的程倩薇眼看他们二人相处如此和谐,心中又妒又恨。
但岑浮舟在这里,她也不想丢了形象,更不想落得个仗势欺人的名声,当即上前柔和笑着道:“李小姐,你我之间在诗会上有些矛盾,但我并非有意为难你,实在是当时眼中蒙尘,被人挑拨。”
“这样吧,你还有看上的首饰尽管说,我送你一件,就当是赔罪,还请李小姐莫要再计较前尘往事了,免得再惹他人误会。”
说这话时,她看了一眼岑浮舟,神色有些苦涩,似乎是很无辜。
李青溪眯了眯眼。
程倩薇这话是把诗会发生冲突的原因归咎在宋书雅身上,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她刚想嘲讽回去,岑浮舟已经开口了:“她想要什么自有我来买,轮不到旁人操心。”
说完,岑浮舟领着李青溪往外走。
临到门口他却又顿住了,转过身去。
程倩薇见他看来,眸中有几分楚楚可怜:“岑世子……”
“青溪为人柔和,脾气也好,所以平日里受了委屈也不会跟人计较。”
岑浮舟漫不经心地说道:“但我护短,几位今日公然在侯府的地盘,欺负我未来的世子妃,委实让我惊怒。”
“凌风,日后侯府的商铺都不会再招待这几位及其亲眷,可听明白了?”
他回眸看去,凌风跟金玉阁的掌柜赶紧应下。
李青溪挪开眼。
这话说的她都心虚了,自己脾气什么样她还是知道的。
等他们出了门,掌柜的语气也变得冷肃:“诸位小姐,请吧,往后金玉阁不欢迎你们。”
有人试图用家中权势压人,但掌柜背靠侯府,又怎么会怕她们,竟是直接派人把她们撵了出来。
店中旁人都在看笑话,程倩薇丢了如此大的面,脸上的血色都尽数褪去,恨毒了李青溪,最终也只能羞怒离开。
京畿道上,侯府马车缓缓行驶。
岑浮舟端坐其中,李青溪在他身侧。
李家的马车上放了许多锦盒,全都是首饰,坐不下人了。
而且刚拿了人家那么多东西,李青溪也不好拒绝他同车的提议。
想起刚才之事,她迟疑道:“金玉阁是侯府的商铺?”
前世她虽然嫁进了侯府,但因为是妾根本没有资格掌管中馈,并不知道侯府有多少产业。
岑浮舟给了她肯定的回答:“是我母亲让人置办的。”
秦氏出身大家族,身家很是富足。
她又眼光独到,早早命人在京中买下铺面做起首饰生意,赚的盆满钵满。
李青溪由衷感慨:“像你这般从小拿金玉养大的人,也难怪气度非凡,被称作翩翩君子了。”
这般出身,他人生的烦恼就能少一大半,又怎么可能不清风霁月,淡泊名利。
难得从她嘴里主动听到一句夸,岑浮舟眼底出现些许笑意。
她叹了一声:“天香楼,金玉阁都是你家的,有钱真是好啊。”
他挑眉:“有这么羡慕吗?”
“当然了。”
谁不想有钱啊。
岑浮舟哑然失笑。
片刻后,他想起正事:“这段时间我要离京,若你有急事去寻韩烨即可,他会帮你。”
她一怔:“离京?”
岑浮舟颔首,没有瞒她:“我父亲派人送来密信,他们已经在归京路上了,我欲去卫州接应,对外只说游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