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
李青溪仔细扮好男装,又将收好,这才出门。
她刚踏出门槛,就看到岑浮舟坐在门前树下,石桌上放了热腾腾的餐食。
想起昨夜九九说的话,她不由自主地看向岑浮舟的手腕。
扎穿了……
嘶。
这人对自己都这么狠,看来当初想杀她也绝不是开玩笑。
面对他时,还是要小心谨慎些。
他温声开口:“发什么呆?过来吃饭。”
谁曾想李青溪摆了摆手:“不了。”
她理了理衣襟:“昨夜里刘小姐约我陪她去早市,我答应了,现在时辰都快来不及了,我得去接她,我们两个去早市吃点就行。”
岑浮舟面无表情:“别去了。”
他这就是从早市买的现成饭食,还跟刘寒烟去吃什么吃。
她疑惑:“为什么?你不是一直都想让我去刘家打探消息吗?这多好的机会啊。”
说到这,李青溪快步在他身侧坐下,面色凝重:“莫非事情有变?”
难道刘通判已经察觉他们的身份,刘寒烟假意邀请她去,是打算来个瓮中捉鳖?
不能吧,她自认为没露出什么破绽啊。
岑浮舟刚想说是,又怕真吓着她。
毕竟从来卫州开始,李青溪就一直很紧张。
罢了。
再想个理由吧。
他正思索着什么借口合适,李青溪忽地发问:“你这手怎么还没好啊?”
她皱眉盯着他的掌心。
那白色的丝绢上渗透出来的殷红血迹斑斑,看起来触目惊心。
岑浮舟眸光微闪:“前几日没处理好,路途奔波,伤口又恶化了。”
“这么严重?”
李青溪叹一声:“抱歉。”
毕竟是她伤了他。
“如果觉得歉疚,那就做出点补偿。”
岑浮舟看着她:“来卫州后你的一切花销也是我来负担的,如今我手伤了不方便,想劳烦你喂我吃饭,应当也不算什么大事吧?”
“啊?”她眨了眨眼:“我喂你吃饭?”
“嗯,我手伤了。”
“可是你不还有另一只手吗?”
她指着他那只看起来完好无损的手。
岑浮舟看了一眼那只手,面不改色:“今早晨起锻炼,本想随意跟凌风过两招,结果被他打伤了,现在还疼着呢,根本动不了。”
李青溪抬眸看他:“真的吗,凌风?”
她记得他对待岑浮舟很仔细来着,毕竟是从小伺候着主子,不会犯这种错误吧?
凌风:“……”
什么?!
这竟然是他打的吗?
他堂堂侯府一等护卫,能犯这种低级错误吗?!
他……
岑浮舟亦是抬眸看他。
凌风深吸口气:“对,是属下失职,没考虑到世子爷手上旧伤复发,一时失了分寸。”
主子说他打的,就是他打的吧。
小委屈,他受得了。
真的,呜呜呜呜呜。
李青溪:“那你可以让凌风喂你吃饭啊。”
她是真的不想喂他。
岑浮舟自然能看出她的心思。
一想到她如此想要去跟刘寒烟逛早市,心情愈发沉闷了,后悔当初让她议亲了。
他语气淡淡:“他现在要去观音山探查地形与消息,没空喂。”
凌风嘴角一抽:“属下这就要走,劳烦李姑娘了。”
“可是……”
她还想说什么,岑浮舟温润一笑:“不如青溪你去观音山探查情况,让凌风留下来如何?”
观音山?
那可是土匪聚集之地。
岑浮舟神色如常:“想来一个弱女子去上香,总比凌风去要好,起码不会惹人怀疑。”
顿了顿他又道:“要是山匪们恰好下山,又生了强抢民女,掳个压寨夫人的心思,青溪你务必顽抗到底,等我去救……”
“停!”
李青溪打断他的话,马上做了选择:“凌风,你去,我留下来照顾你主子。”
岑浮舟再可怕,也不能现在就对她做什么。
土匪就不一定了。
她可不想魂断卫州,不然的话也太冤了。
凌风应了一声,迅速出门。
他的直觉告诉他,主子现在不想他在旁边。
况且这凶险的观音山,自然要他这个一等护卫去探才对。
要是碰上强抢民女的,看他不打那些匪徒一个屁滚尿流!
很快院落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李青溪自发拿过一旁的粥与各色点心,喂到他嘴边:“小心烫。”
岑浮舟倒是很乖觉,咽下那一口粥后,道:“这味道不错,你也尝尝。”
她说道:“先赶紧喂你吃完,我还得去刘家呢。”
他眸色渐深,心情不如刚才了,淡声道:“如今刘家的情况我已经摸索得差不多了,无需再多关注。”
他顿了顿:“议亲一事也不过是个幌子,你不必对刘寒烟如此上心。”
所以那什么早市,不逛也罢。
李青溪将粥吹凉了喂给他,道:“刘小姐又不是真心喜欢我,我待她自然也不是实打实的上心,只是与人有约,总不好无缘无故就不去了。”
岑浮舟反问:“若她是真心喜欢你,你就要实打实对她上心了?”
闻言,李青溪只觉得莫名其妙。
她是女子,实打实对刘小姐上心有什么用,又不可能真的娶她。
她说道:“你这问题毫无意义,她不可能喜欢我的,真正喜欢一个人不会是这样。”
“那是什么样?”
他追问不停。
李青溪无奈,这人怎么这么好奇。
但看到他手上的伤,她耐着性子:“真正喜欢一个人,情绪是会从眼睛里透露出来的。”
“刘姑娘虽然看着我笑,但笑意并不达眼底,她虽然在听我说话,但常会去看别的东西,注意力时有分散,虽然语气温柔,但眼睛是冷的……”
她侃侃而谈。
等到止住了话头,岑浮舟便问道:“你为何知道的如此详细?”
李青溪一时无言。
他微微倾身过来:“难道你真正喜欢过谁?”
据他所知,李青溪应该没有心上人。
否则她不会同他定下“若是有中意郎君,他就得想办法解除婚约”的约定。
“莫不是……”
还未等他问完,李青溪开口道:“是梦里。”
她语调也没什么变化,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实:“那个梦很真实,仿佛我亲身经历过。”
“在梦里,我曾真真切切地喜欢过你。”
李青溪的目光平和。
前世她就是喜欢岑浮舟的。
就算没有剧情的掌控,也喜欢他。
少年郎芝兰玉树,清风霁月,家世好,相貌佳,堪称是天之骄子。
初遇时她一见钟情,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如今那只是梦。
岑浮舟一言不发。
她反而笑了:“侯府位高权重,你又生的如神仙一般,世子妃的位置自然有很多人喜欢,我也不例外。”
“不过事实证明,嫁给你也不是什么好事,梦里我的结局太过惨烈。”
岑浮舟蹙眉:“这就是你醒来后对我避之不及的原因?”
她点头:“不止醒来。”
李青溪开始忽悠:“梦里我后来想开了,也不喜欢你了,还跟了其他男人,过得很幸福,所以我就想着干嘛非要去吃这一趟苦,直接另嫁他人就好。”
他一怔,心口不知怎地如同压了块石头,眸色晦涩,哑声道:“你跟了别的男人?”
她耸了耸肩:“是啊,你不喜欢我,我又是妾室,丈夫的爱没有,钱更没有,一样都落不着,这委实太可怕了,所以干脆跟别人跑了呗。”
“这事儿闹大之后,你的脸面都丢尽了。”
他抬眸:“那个男人是谁?”
她随口瞎扯:“你不认识,我都不太认识他,就是单纯不愿意在侯府待,所以随便找了个人就跟他跑了。”
岑浮舟不说话了。
李青溪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
她之所以选择说这些,就是想告诉岑浮舟,他们两个绝非良配。
所以他无需抓着那个“梦”不放,因为他们不会在一起。
大家各取所需,到了时候就解除盟约最好。
李青溪将不知不觉喂完的空碗放在石桌上:“吃完了吧,我得赶紧去刘家了。”
她匆匆出了门,早市是逛不了了,起码也得跟刘小姐说一声。
院内,岑浮舟看着她消失的方向,似有所思。
她说无爱无钱,就跟别人跑了。
那若是都有呢,是不是就不会走?
李青溪到刘府门口,来迎的家仆知道他是刘通判看好的郎婿,态度十分客气。
他一路领着她往里走,嘴上还说道:“寒烟小姐一早就梳妆齐整,满心欢喜盼着二公子您来呢。”
李青溪笑了笑:“小姐有心,在下感念不尽。”
走到后院长廊,她正要去与刘寒烟会面,忽地听到一阵尖锐的女声惨叫,叫人心神发颤。
她下意识转眸,不远处两个女子衣衫凌乱,露出来的雪肤之上全是青紫痕迹,十分可怖。
几个奴仆手中的棍棒不留情地往她们身上打,都隐隐看到血迹了。
而后她们又被拉扯起来,按头往水缸里去。
李青溪脸色骤变:“那边怎么回事?”
那家仆神色如常:“二公子不必大惊小怪,那是后院里小姐们犯了错,在用家法呢。”
家法?
这分明是要人性命。
也不知道这是犯了多大的错误,才会被如此对待。
李青溪心里百转千回,但一声不吭。
她身在刘府,不能插手别人家事。
待到后亭,刘寒烟迎了上来,脸上还带着笑:“二公子。”
家仆躬了躬身,同丫鬟一道退了出去。亭子只剩她们二人。
李青溪刚想说自己让她久等了,却觉得有些不对。
刘寒烟虽然还在笑着,但十分勉强,手在发抖,唇色都有些不正常的白。
她刚想关心一句,手却突然被她握住。
刘寒烟盯着她,眼底是深深地恐惧,声音也有些颤抖,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二公子,求你,救我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