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上林苑博望宫灯火通明。
博望宫,乃上林苑中皇子居所,有华丽的宫殿,耸立的楼阁,有花园水池,还有专门演奏乐曲的乐坊。
天祥阁就是博望宫的一座楼阁。
今天的博望宫很是热闹,二皇子殿下得了陛下圣谕,上林苑至京城路途遥远,凡花朝节至苑内游玩者,当夜可留宿博望宫。
这可把公子小姐们高兴坏了,京中是有宵禁的,到了晚上没法出门游玩,可在这上林苑里可就没人能管自己了,可是能痛痛快快玩上一夜。
二殿下还安排住宿,这多好。
更热闹的是,长公主也来了。
还从京中带来了十车各式各样的花灯,整个车队浩浩荡荡,随行的宫女太监一堆,为了确保今夜上林苑的安全,金吾卫副统领霍浪又派了两支百人队过来。
于是,随着夜幕降临,整个博望宫沦为了彩灯的海洋。
“奢靡啊——”
不远处的乐坊中传来昂扬的奏乐声,为这个琉璃般的夜晚更添几分色彩。
陆瑜走在陆夫人和陆姑苏身旁,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目光所及,处处是宫殿亭台楼阁,处处是五光十色,处处都是衣着光鲜的公子小姐,走在街道上都能闻到远处飘来的酒香。
“不是说江南歌舞升平,奢靡无度吗,如此一看,还是京爷更高一筹啊。”
他咂吧着嘴巴,忍不住感慨道。
陆姑苏也是第一次见着如此场景,不禁有些恍神。
在天祥阁二楼商讨完事情后,他们便与李泽岳告辞,去寻陆夫人了,之后又在偌大的上林苑内逛了一圈,这才在天色变暗后重新回到博望宫。
“姑苏,这桃花灯当真惟妙惟肖,快来看看。”
陆夫人在旁边唤道。
“来了。”
陆姑苏轻轻一笑,轻移莲步走了过去。
刚用手指小意戳了一下,还没等着和陆夫人讨论两句,陆姑苏就听得路边传来一阵呼声。
“见过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万福金安。”
陆姑苏抬起头,见着一宫装女子在众太监宫女的簇拥下款款向这边走来,眉眼艳丽,精致的花钿妆衬地她更显雍容。
这女子微笑着,发间金钗步摇一步一晃,不知谁赠了她一支牡丹,正插在发间作于簪花,用娇艳的牡丹簪头本有些俗套,可见这位女子的气质,似乎也只有牡丹、只能用牡丹,才能配得上这位宫装女子那从骨子里透出的高贵。
大宁长公主,锦书。
陆夫人见着来人,连忙拉着陆姑苏俯身行礼。
“长公主万福金安。”
锦书缓缓走到陆夫人和陆姑苏面前,停住脚步。
“陆夫人和陆小姐免礼。”
“是。”
陆姑苏慢慢抬起头来,眨巴着眼睛看向这位皇帝最宠爱的也是唯一的女儿,真正的万千宠爱于一人,帝国真正的公主,十九岁了皇帝还舍不得把她嫁出去的老姑娘。
李泽岳的……姐姐。
“把面纱摘下来。”锦书轻声道。
陆姑苏愣了一下。
陆夫人心下一惊,有些惶恐,面见贵人时还带着面纱可是极其不尊重的表现,忙开口解释道:
“方才见礼时姑苏许是有些紧张,忘了将面纱摘下来了,她初到京城不知礼数,还请殿下莫要见怪。”
锦书没有说话。
陆姑苏素手轻抬,将面纱解下握在手里,又对着锦书轻施一个万福。
“殿下。”
锦书打量着陆姑苏那温婉可人的面貌,眼底闪过一丝惊艳,满意地勾起嘴角,微微颔首。
女子施万福时是要微微俯身的,锦书看着陆姑苏施礼时低头露出的发簪,慢慢抬起了手。
锦书不开口,陆姑苏只能一直保持这个姿势,她偷偷抬眼看了一下,见锦书手里拿着一只枝乳白色的四季桂。
“桂花?”
陆姑苏一愣,随即就觉得自己发簪处有些痒。
锦书将这支清雅的桂花轻插到陆姑苏的发间,再配上她那温婉的气质,只觉得十分相宜。
“嗯……臭小子还真会见人挑花。”
锦书伸出手,轻托住陆姑苏的手臂,将她扶起,笑道:
“姑苏妹妹如此可人的姑娘,在这花朝节,怎得能不佩个簪花呢?”
“谢、谢过长公主殿下。”
陆姑苏有些懵圈,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锦书握着陆姑苏的手,轻轻拍了拍,语气热切道:“莫要叫我殿下,叫我姐姐便是。”
“是,锦书姐姐。”
见自家妹子被哄地一愣一愣的,陆瑜长长叹了口气。
这傻妮子。
那人不知在哪陪他那青梅竹马,正快活着呢,他自己没空过来,专门让他姐姐来敷衍你,还没看出来吗?
行哈,让堂堂长公主过来作陪,妹子你也是有面子了。
“姑苏妹妹,咱们再到处转转吧,这博望宫把花灯布置好后,我还没好好看过呢。”
“是……”
陆姑苏自然而然地轻扶上了锦书的手,如同真正亲近的姐妹般溜达着向前走去。
“姑苏这是……”
陆夫人也有些傻眼,不知长公主为何对姑苏那么好。
陆瑜瞥了眼自己的傻姨母,叹息道:
“咱们陆家,还有姨夫那邓家,可是逃不了他李老二的手掌心了。”
锦书和陆姑苏走到一处拱桥前,桥边桥沿都被装点上了好看的花灯,河面上星火点点,倒映着宫中的火光。
两人站在桥上,欣赏着这一番盛世美景。
“对了姑苏妹妹,听闻你今日在老二的诗会上写了一首鹧鸪天?”
锦书公主转头看向身边的陆姑苏,轻笑着问道。
陆姑苏点了点头,低声道:“玩笑之作罢了。”
“今儿个我到了上林苑后找了老二一趟,他也与我诵念了一首鹧鸪天,是写花的,你酷爱诗词,要不要听一下?”
闻言,陆姑苏有些茫然的抬起眼睛,轻轻颔首。
锦书看着陆姑苏的双眼,
在那双仿佛承载了江南烟雨的眸子中,她又看到了今夜的万千灯火。
“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梅定妒,菊应羞,画栏开处冠中秋。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
“他说你写的当此际,意偏长。萋萋芳草傍池塘一句,实在是太过孤寂,以此篇鹧鸪天和之,桂花体性温柔,香留天地,自是花中第一流,不需过多哀怨。”
“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他既有意哄我,妹妹有什么哀怨呢?”
陆姑苏轻轻品味着这句词,嘴角轻轻翘起,轻抬素手,拨了拨发间的桂花。
灯火下,花枝摇曳。
她晃了晃脑袋,勾起嘴角,
万千灯火桂影下,何输花海赵清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