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张钝初再次出现在郭绍面前时,他已经身在行军司第六营的军营里了。
“都尉,查到了!”
黑瘦青年伸手抹去额头上的汗珠,气喘吁吁道:“他们二人能够见面,确实不是偶然,乃是有人从中牵线而成!”
“哦?什么人这么大胆,居然敢在咱们眼皮底下搅弄风云?”郭绍冷笑问道。
“是淮州同知廖尽忠!”
“廖尽忠?”
郭绍想了半天,对此人却没有半点印象,不由多问了一句。
“这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景耀八年同进士出身,曾经在宜州做过昌城县令。
后来宜州乱起,这人不知怎地,摇身一变,居然轻易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跑到咱们这儿,做了淮州同知。
此人阴险狡诈,唯利是图,听说宜州那边的大乱,就是从他在任的昌城开始的!”
“是吗?看来,这是一个能人呐!”
郭绍面带讥讽,不阴不阳道:“既是能人,就怪不得会使这般手段了。
他不是想为大罗尽忠吗?好啊,那就成全他!找几个人,尽快送他上路!”
“是!属下这就去办!”
“嗯!下手干净一点,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咱们所为,但却抓不住咱们任何把柄!”
“是,属下明白了!”
黑瘦青年走后,远远躲在一旁的白老虎这才走上前来,向着郭绍抱拳道:“都尉,不知今日到此……”
郭绍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在诧异他这么“通人性”的一个人,怎么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我是行军司都尉,来自己的军营视察,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吗?莫非白指挥使有什么想法不成?”
郭绍开口就是诛心之论。
白老虎惊惧,赶忙躬身,再次行礼道:“都尉恕罪!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郭绍脸色变换自然,一把将他拉起,笑着安抚道:
“你别怕,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你看你,现在怎么说也是带兵千余人的指挥使了,还这么胆小,这可不成!”
白老虎仍然有些战战兢兢,他其实已经过来好一会儿了,刚才见到郭绍与张钝初正在谈话,就没敢上前。
现在行军司高层,谁不知道黑瘦青年是都尉的第一心腹,不仅手上功夫了得,还救过都尉的命,谁敢得罪!
更为重要的是,此人手里还掌握着一个唤作“内卫”的组织。
明面上说的是,负责监督行军司内部人员,是否有违规乱民的行为,可实际上谁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
刚才他虽然躲得远,但因为常年习武的原因,他却清清楚楚听到了二人说话的内容。
一个大罗州府的同知,不管怎么说,都已经是许多百姓高不可攀的存在了,居然就这么被他们三言两语剥夺了生命!
怎能不让人感到心惊肉跳!谁能保证自己身边就没有“内卫”的存在呢?
郭绍见他对自己如此戒惧,知道自己刚才表现得太过露骨,吓着他了。
“白大哥,你不用这样,我虽然不是什么仁义君子,但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还是分得清的。
你是咱们行军司第六营的指挥使,妹夫是我的心腹谋主,白大姐也是我比较看重的巾帼英雄。
只要你们没有外心,我保证以后只会更加厚待你们,绝不会干过河拆桥那等事情。
这么说吧,行军司是我的,也是你们的,只要咱们同心同德,内卫就不会对你们产生任何威胁,我说的!”
郭绍说完这番话,专门注意了一下白老虎的面部表情。
只见他先是一愣,继而轻松下来,不管心中具体怎么想的,至少口中说道:
“都尉放心,属下既然选择跟随都尉,这辈子就绝不会见异思迁,妄生二念!”
郭绍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忽而又感觉十分怪异,反应过来后,笑骂道:“去你的!在我这里泛什么酸,还不赶紧练兵去!”
白老虎见郭绍恢复往日的亲近,这才嬉笑着告退而去。
郭绍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逐渐消散。
他今天来这里,其实就是想试探一下白老虎,此人自从将军岭跟随自己以来,任劳任怨,从不抱怨什么。
可上次在议事时的表现,却差点亮瞎了自己这双眼睛,以至于对他的评价全面翻转。
原以为此人不过是个行事鲁莽的憨厚之人,没想到却也能那般圆滑。
不过说来也是,能在将军岭稳坐大头领的位置那么多年,又怎么会是一个行事全无章法的鲁莽之辈呢?
还真不能小瞧了天下英雄!
看来,以后哪怕面对的是个小人物,自己也要时刻注意着,千万不能因为傲慢,就轻易放过了贤才!
郭绍思考停当,就在第六营里随便转了一圈,然后也不打扰白老虎雪地练兵,安安静静看了半晌,这才离去。
待确定郭绍已经走远,白老虎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说实话,他现在对郭绍真的是又敬又怕。
既敬重他善待百姓的人品,又惊惧他心思狠毒,谋划深远的心性。
私下里,他经常和袁向庵书信来往,也正是从他这个妹夫的口中,他才知道郭绍心机有多么深沉。
他可以为了报仇,在外流亡多年之久,待练得一手好箭法后,直接堵住仇人家大门,将仇人满门上下,全部屠尽。
他也能在伤后,潜藏穿云寨陈大全身边,出谋划策,屡立功勋,一朝脱得牢笼,掌得大权,就迅速聚揽人心,另立旗帜。
更可怕的是,此人行事天马行空,看似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却每每切中要害,在乱局中屡屡得手。
别人看到的都是运气使然,仔细一思量,却发现他稳重异常,令人细思极恐!
郭绍才不管白老虎有没有脑补什么,他在出了第六营大门后,就径直奔着工匠营而去。
不管上天给不给机会,他还是不想轻易放弃偷袭唐州的打算。
如今大雪封门,刘鹤担心行军不便,不敢随便派兵,但只要大雪稍微融化,估计他就会亲统大军,直扑淮州而来。
坐以待毙,从来不是郭绍的风格,冒险搏杀,才是他一直以来奉行的行事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