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近卯时,天色将明未明。
大地深处,一座鲁班地宫封闭多年的铜门轰然打开,激起沉滞数世纪的灰尘。
地宫通道幽暗潮湿,两侧青铜灯架悬着半截烛芯,泛着鬼火般幽蓝光芒。
地面铺满的石板中央,见到一口青铜椁稳稳摆放,上面竟镌刻着《禹贡山川图》。
此刻地宫正陷入猛烈震动,仿佛外部风云变幻的力量终于渗透到此;
青铜椁表面那本静止不动的山川刻画,忽然“嘶”地渗出一股暗红菌浆,像被尖刀划破的血口,把刻痕逐渐染透。
整个山川图都被改写成一幅狰狞血河形态。
铿锵脚步传来,柳如絮撑着噬魂蕈长杖大步闯入地宫主厅。
她衣袍破损、脸色苍白,怀里紧紧抱着一把堪舆罗盘,那罗盘此刻内部磁针狂乱旋转。
“不能再让这青铜椁继续发作……”
柳如絮咬牙,她曾听幽冥行者言道,这椁内封存极其关键的母株部件或门枢胎,若被彻底激活将涂炭苍生。
伴随摇晃,她双手紧握噬魂蕈,体内的冰灵芝之力透过花柄流向她掌心,将她周身缠出淡淡寒气。虽伤痕累累,却依旧不退。
“禹贡山川图,这种形制……本是地脉堪舆之根,可如今全被菌浆污染……”
柳如絮心中思绪电转。她想到先前在盘龙墟,发现有人将风水阵法改成养尸椁,如今或许只剩一个方法破局:
以噬魂蕈替代笔墨,将星图“反向封印”成鲁班机关锁的样式,使地脉龙气难以贯通青铜椁!
“只能……试试!”
她咬破舌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随后拔出噬魂蕈,蘸取地上渗出的菌浆,运转体内冰灵芝之力,将其化为暗红笔迹。
她尽力在青铜椁的外层刻画繁复的鲁班锁纹——
将原本的山川脉络条理修改成各种曲折回环,似让风水龙气自我纠缠,不再注入母株。
“轰……轰……”椁上机括似有所感,发出隐隐咬合声,仿佛某种鲁班机关开始启动。
地宫梁柱也随之发出“咔咔”声响。
柳如絮冷汗涔涔,却心底一定:
只要能把这地宫禁锢起来,或能拖延母株完全苏醒。可她也深知,这不是长久之计。
就在她忙碌改绘那星图时,梁柱上纷纷出现龟裂缝隙,“嘭嘭嘭——”接连七十二具木甲人破壁而出!
这些木甲人通体漆黑,上刻着古代鲁班书的符号,关节用木榫与金属片衔接,每具胸腔位置竟嵌着一块寒髓——
那是来自冰裔族群的寒骨髓石,被强行安插在木甲心口,以激发它们诡异的“还魂”性能?
“木甲还魂需三劫……”
一道阴冷声音自阴影处传来。
定睛看,正是幽冥行者再度现身。
他点燃一支人鱼膏烛,烛焰青蓝交织,在空中映出一本《鲁班书》残卷:
“第一劫:断龙脉;第二劫:焚己身;第三劫:弑至亲——沈公子可想清楚了?”
此话让柳如絮猛然想到:
沈易本体仍被母株困住,而幽冥行者此刻似意在煽动他行极端之举?
就在地宫另一角,母株根系伸展卷住沈易的身体,将他从母体菌丝中“剥离”出来——
沈易半透明的身体裹满《青囊书》残页,好似被这些医典卷宗反复改写,导致他陷于迷茫状态。
他微张口,不知自己是该顺从母株,还是去救柳如絮?
七十二具木甲人见到柳如絮正绘鲁班锁纹,似被某种指令驱使,齐齐发出嘎吱声,用冷硬木爪攻向她。
她躲闪不及,手中噬魂蕈一时中断绘制。
让她更惊讶的是,这些木甲人的招式居然与沈易先前展现的孢子傀儡战法如出一辙:
飘忽身法、弧线切割,堪称熟悉而危险。
“难道……他们复制了沈易的战斗本能?”
她心惊,奋力挥剑格挡,却在十数回合后险些被击中要害。
关键时刻,菌丝女童扑来帮她顶下一拳,却自己倒飞撞上青铜椁,口吐血花。
就在木甲人与柳如絮缠斗之时,忽见顾清绮却非她原来的冷静神色,一股“恶念体”上涌。
她眼中仅有狂暴血焰,猛扑向沈易或母株所在,意图抢夺那巫咸玉种!
“哈哈……既然大家都想要,我就先下手为强!”
顾清绮失控般大喊。
手中寒冰火焰盘旋,瞬间轰破母株一层外壳,从中抓出一颗符文种子。
她一把将玉种嵌入最近一具木甲人眉心,试图引爆地宫自毁机关?
轰隆一响,地宫四壁竟有更多咔嚓声,岩层塌陷加剧。
空气中弥漫着危险火药味儿。
柳如絮心里焦急:若地宫毁于此,自己尚未完成锁龙改写,岂非母株仍能逃离到世间为祸?
她只得咬牙挺住,不顾对面木甲人凶狠攻势,再度尝试施法:
“必须快……把星图彻底改为鲁班纹……”
她抓紧噬魂蕈,再度回到青铜椁上补绘,书写最后几笔。
就在地宫临近毁灭之刻,场景似被母株引导转移到洛水上游。
一夜之间,河图石碑自水中缓缓浮出,碑面刻有古老星纹。
光与影交织,倒映在水面汇成“洛水星墟”之奇景。
顾清绮似被牵引至此,缓步上行,直到残碑顶端。
她半身喷涌火焰,半身凝结冰霜,形成“善念体”与“恶念体”争夺肉身的僵局。
恶念体忽拔出一对日月轮,凌空一劈,砍断碑文上关键的篇章,引发时空乱流:
“姐姐何必挣扎?你我不过是同一具皮囊里挤着的双头蛊!”
她语气嘲讽,似要彻底抹除善念体。
善念体愤然不屈,想起当年她在医庄读过《黄帝内经》,于针法中悟得调和之道。
此刻运劲于指尖,将洛水之水凝成三千银针,刺向恶念体!
恶念体怒啸,撕裂自己躯壳,让体内南诏虫谷万蛊喷涌而出,在水面之上化成滔天虫潮,迎向银针。
两股力量在碑顶轰然对撞,水花四溅。
远处,沈易利用一具木甲人躯壳冲破乱流试图插手战局,却被恶念体日月轮斩下右臂。
谁料断臂处竟长出《墨经》中记载的机关骨结构,一节节金属支撑,如匠人奇思般使他能继续战斗。
柳如絮后脚到达星墟,看着顾清绮“一体两魂”自相厮杀,沈易亦危在旦夕,心神大乱。
可是眼下每一步都关系天下安危,她唯有咬牙上前。
她发间冰灵芝花突然盛放,照亮碑文下层:
竟发现有被现世改写过的命格——永昌帝的真名与顾氏先祖同刻于“贪狼”星位!
战况正激烈,空气里突显一扇子午追魂香门,幽冥行者再度出现,似欣赏戏剧:
“原来永昌帝乃顾氏血脉?怪不得他也曾篡改南诏命运。”
柳如絮捋思绪:若永昌帝属顾家后人,难怪能运用或掌控母株力量。
且他留下种种后手,牵连如今所有人……
刚在洛水星墟内交战片刻,又感到天空骤变:
紫微垣深处雷鸣阵阵,星光洒下,聚成一尊龙袍人影降临——
正是永昌帝的菌丝真身!
那龙袍下无血肉,尽是一根根菌丝交织的骨架;
他袖口抖动,伸出数条星官锁链缠住九州沙盘(于帝陵中象征大地山川)。
他狞笑:“这三百年终于等到合适时机了。若无意外,朕便是永生之主……”
柳如絮被这气势冲击得后退几步,心口刺青灼烧如烙铁,更让她体内“门枢胎”若隐若现。
她瞪大眼看见永昌帝菌身咧嘴:
“原来所谓真龙天子……不过寄生于星图的菌傀!从巫咸时代起便根植此道,阴阳轮回中,恒有一帝王获此权柄。”
幽冥行者见此局面爆发,冷笑掷出子午追魂香:
“既然要重演封禅仪式,就让天下人瞧瞧历代帝王斩龙脉的秘辛。”
香烟弥漫,现出一幕幕影像:
历朝君王如何截断地脉,葬送无数百姓与门枢之魂,皆是“改命”壮举,却换来母株潜伏、祸根保留。
每一次断龙,都有顾氏医堂的银针三尺下锁住地气……
柳如絮看得震撼莫名,原来顾家医道贯穿历代,为帝王们提供“斩龙”协助?
现今却酿成滔天祸患,皆因无法彻底消灭母株?
永昌帝菌丝真身发力,星官锁链伸向柳如絮,要将她与门枢胎一起拖入紫微深处。
沈易操控木甲人组成的北斗阵冲来,硬撼锁链。
柳如絮看他奋勇无畏,心里悲欣交加,亦挥噬魂蕈助攻。
顾清绮在善恶体融合后骤然爆发出更强力量,她将寒冰火焰注入“木甲阵”,使之升腾出璀璨虹光,如同引导北斗七星之力。
北斗与紫微对抗,气浪滔天,摧枯拉朽。
柳如絮见大好时机,催动体内门枢胎一口吞噬永昌帝菌丝!
她只觉腹中剧痛,耳中却听到九鼎共鸣,好似华夏龙脉之精吼啸,瞬间冲碎二十八宿星链。
永昌帝气势陡衰,被她这绝命一搏咬断核心菌根,发出凄厉嚎叫,整具龙袍菌身瓦解星空中,如尘埃凋零。
当星链碎片如流星散落,大地、洛水、盘龙墟皆回归静寂。
柳如絮跪地大口喘息,体内胎记尚隐隐作痛,但门枢胎似已平息?
幽冥行者收起子午追魂香,神色若有所失:
“母株……究竟被毁还是再度沉眠?”
无人可答。
沈易恢复人形,却身负重创,昏倒在木甲人残骸旁;
顾清绮亦浑身鲜血,冰火之力熄灭不少;
镇北侯残魂与永昌帝菌躯同归尘埃,不复生机。
柳如絮遥看天际紫微垣渐暗,知道这一切或许只是又一轮因果的暂时落幕。
她握紧噬魂蕈与冰灵芝,心念:若母株未死,下次会是谁来改命?
随着烟尘散去,地面上九根盘龙柱也融毁大半,流淌出银河般的光浆,顺着裂缝注入地脉深处。
不远处,菌丝女童那残躯化成光点消散。
最后在空中隐约浮现一朵并蒂花影,中央似有两个柳如絮互相凝视——
如若时空镜像,又如若多重人生……一切都在静默中结束,却也埋下更深的疑问:
若下次天空再度裂开,谁能再护这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