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荒镇寂静。客栈二楼的长廊上,烛光昏黄,一扇扇房门紧闭,看似毫无异样。可在沈易的感觉里,这里正酝酿着一场无声的风暴。
他说不清为什么会如此警觉,也许是长久以来的杀机熏染,让他在昏睡中倏地醒来,心跳加速。
房内,柳如絮坐在桌边,握着绣春刀,保持高度戒备。她低声问:“你怎么了?做噩梦?”
沈易微汗淋漓,抬手擦去额上的冷汗,“没……只是觉得心神不宁,仿佛外面有双眼睛在盯着。”
柳如絮眼神一凛,没有多言,只把灯火转得更暗:“我也察觉到……客栈里有人故意敲门送茶,却不说话,脚步很轻。等会儿若真有人闯进来,就先下手为强。”
沈易一边按住伤口,一边苦笑:“你守了多久?”
“从你入睡到现在。”柳如絮神色不显疲惫,却有几分隐约的焦虑,“但这儿不比锦衣卫,随时可能出事。”
沈易攥紧短剑,拳头微微发紧:昨夜刺客毒针还历历在目,今夜又是这般紧张。看来暗勋势力对自己穷追不舍,根本不给喘息机会。
就在两人凝神之际,窗外传来微不可闻的“嘎吱”声,仿佛有人踩到木质檐廊。沈易和柳如絮心头一凛,对视一眼,目露警惕。
“来了!”柳如絮压低声音,指尖搭在刀柄上,示意沈易蹲在床尾做声东击西。只要对方真的破窗而入,她就能从旁一击制敌。
果然,不多时,“咔”地一声轻响,房间外的木门似被人试图用铁丝挑开。门缝中暗暗透进一道昏暗烛光。
门锁发出轻微晃动声,似乎没有被立刻打开,但来人的手法相当娴熟,没有慌乱。沈易深吸口气,缓慢挪到床边,做好拼杀准备。房门倘若被撬开,短剑直接招呼。
“啪嗒”,房门勉强被人挑开一条缝,一只瘦长的手伸了进来。紧跟着,一个匍匐的黑影欲往内探头,却被门后抵着桌椅卡住——
柳如絮冷笑:“还想偷偷进来?”她猛地翻腕挥刀,“当”地撞向门缝!那黑影倏忽缩手,发出一声低骂,整扇门随之震动。
柳如絮这一下虽未斩中对手,但将对方逼退。对方似乎也失去耐心,低声咒骂:“妈的,冲进去杀!”
只听门外脚步声骤然加快,似有两三人齐力撞门。“嘭!”桌椅被撞得剧响,门板重重震动。若再几次冲击,房门必定失守!
沈易咬牙:“你挡不挡?”
柳如絮目光锐利:“挡不住。撤到床后!不过……可以先给他们一个‘惊喜’。”
话音未落,她猛地抓起床头一只陶罐,对着门缝狠狠摔出!“啪”地一声,陶罐碎裂,碎片和其中的洗脸水泼向门外,“哧”地一响,只听对面有人惨叫。原来柳如絮在水中倒入随身携带的辣粉,一旦泼出,眼鼻皆刺痛不堪。
门外人果然一阵混乱:“呛——眼睛……”
沈易心中叫好,趁他们乱作一团,一把拉开桌椅,让门板半开,“上!”两人同时冲出!柳如絮刀锋闪动,霎时劈中一个黑衣杀手肩膀,血喷溅在门槛上;沈易则握短剑突刺,将另一个踉跄的蒙面人刺翻在地。
这一突袭直取对方空档,成功将原本堵门的两名杀手击溃。门外走廊还有一个半跪捂脸之人,正试图抬手弩射,但双眼被辣水刺得流泪视线模糊,弩箭偏离了沈易半尺,“咻”地钉在门框上。沈易抢上一步,一剑拍在对方手腕,将弩打落。那杀手狂吼欲拔刀,柳如絮又是一刀将其斩倒。
前后不过两三息,三个杀手尽数被击杀或重伤,鲜血染红门口。沈易与柳如絮各带伤,却心中豪气陡增:这一回合干脆利落,未让暗勋杀手多废话就被打残!
然而,两人尚未松气,长廊另一头却响起冷笑:“好身手。可别以为就能逃掉。”
灯火下一道修长身影缓步走来,正是那白天曾露出阴笑的店伙计,此刻却换上一身黑色勾金纹装,显然不是普通跑堂,而是暗勋高级刺客。
他手中提着一把淬毒短刀,目不斜视地踏过已倒地的杀手,面带轻蔑:“柳如絮,沈易,见识过你们后,我对‘锦衣卫’也没多大兴趣了。”
柳如絮心头一凛,握紧刀:“你是谁?”
店伙计抖开刀刃,冷声道:“在下绰号‘无影’,受铁狼大人之命取你二人首级。你们若乖乖束手,我可让你们死得痛快。”
沈易怒火上涌:“铁狼……果然是你们!当年血洗沈府,真是你们的杰作!”
“呵呵……不必多说,沈家余孽必死无疑。”无影拔步前冲,身形快如闪电,瞬间逼到两人面前,刀光闪烁。
面对无影的凶狠攻势,柳如絮迎面相抗,两刀相撞“铿”地溅出火花。对方刀势极快,宛如鬼魅,她也只得全力抵挡,一时间难分上下。
沈易原本就带伤,硬要上前助阵,却被无影的一记飞踢踹中肋部,闷哼摔回廊柱旁
“呵……你就休息着等死吧。”无影冷笑,刀锋再度朝柳如絮猛攻,手法阴毒刁钻,让人眼花缭乱。柳如絮虽然刀艺一流,但也渐感吃力,刀刀劈空之余,肩膀处被划出一道血口。她咬牙后退,却无退路。
沈易见状,强忍伤痛爬起,大喊一声助阵,抄起短剑夹击。无影身形一旋,一刀击开沈易攻势,另一手抓住柳如絮腕骨。柳如絮极力反扭,却被他顺势扭住小臂,刀锋再度斜斩向她颈间!
柳如絮危在旦夕,电光火石之际,沈易奋力贴上来,用短剑格挡“当”地挡住那刀锋,但整个人被巨力带得撞在墙上,五脏六腑如翻江倒海。
无影一击未中,目露凶光:“你们俩……居然够顽强。”他左手迅速拔出另一把细刃,准备双刀齐下,这一招足以瞬间结束柳如絮与沈易性命。
就在此生死关头,“轰”地一声,楼下似有人踹门而入,紧接着一串密集的脚步声冲向二楼:“沈易?柳校尉?你们在吗?”
是老王和两名厂卫同僚!原来老王担心路上出事,一路暗中追寻到此镇,正好听到客栈里喊杀声,立即冲上来救援。
无影眼见又有厂卫增援,神色一变。眼看不能速战速决,他双刀一交叉,逼退沈易与柳如絮,然后后退几步,冷笑:“算你们运气好。”
话音方落,他抓起一把暗器粉末洒向前方。沈易、柳如絮连忙闭气,但楼道烟雾蒙住视线,再回神时,无影已从窗户破窗跳下,消失在黑夜里。
楼道上,老王和厂卫同僚赶来,一看满地血迹与死伤杀手,大惊失色:“你们还好吧?”
沈易扶着墙喘息,柳如絮则一脸苍白,却仍坚强站立。她摆手:“无影……跑了。但他下次还会来。”
老王急得跳脚:“事态严重啊,暗勋杀手跑到这么远的地方伏击你们!我们来迟一步,还好你们扛住了!”
激斗结束,整个客栈被杀手搅得人心惶惶,老板与伙计都躲在一楼,见楼上血流成河,纷纷发抖。老王让厂卫同僚先处理尸体、震慑店家别乱跑。
沈易和柳如絮来到后院,找了水缸简单清洗血污。老王抬头苦恼道:“顾大人与赵大人让我暗中护你们,没想到暗勋竟追得如此紧……你们又都带伤。接下来怎么办?”
柳如絮皱眉,咬住牙关:“任务不能停。北疆之行迫在眉睫。我们带上你们一起,或许更有保障。”
老王却苦笑:“可我只带了两名同僚,若暗勋那边派出更多杀手,未必能全身而退。还有,那‘无影’显然只是铁狼手下的一个高阶刺客,铁狼本人更可怕。”
沈易看着自己满是血痕的手,想到那半截钥匙、破布线索,以及父亲的遗愿,心里一股恨意翻涌:“无论如何,我都要继续走下去。沈家仇不能就此中断。”
柳如絮对他点点头:“那你能坚持吗?”
沈易挺直腰板:“不死就能动。”哪怕他此刻双腿酸软,眼神里也透出坚毅。
老王心生敬佩,拍拍沈易肩膀:“我也知道劝不住你。那咱们就结伴同行,争取快点赶到边关。若真扛不住,再想别的办法。”
虽然暂时驱走了无影,但众人心知对方必不会善罢甘休。果然,一整夜客栈安静无波,第二天清晨却有镇民来报:后山的小路发现两具锦衣卫尸体,面目被刀刃毁去,似乎是无影潜回去补刀?但身份无法辨认,只从破损衣衫猜测是厂卫服饰。
老王听罢心惊:“我们这次只带了两名同僚啊?可他们都在客栈内帮忙处置……那后山死的两个是谁?”
沈易也感到毛骨悚然:暗勋伪造两具锦衣卫尸体,意欲传递什么信息?还是另有内情?
柳如絮沉声分析:“搞不好对方在制造混淆,给我们心理压力……或者有别的厂卫密探先一步到这里,被无影杀了?总之,这说明暗勋在附近还有更多人手。”
沈易眉头紧锁:“看来这小镇不宜久留。尽快上路吧。”
众人匆匆买些干粮药物,又给柳如絮、沈易换了包扎,便带着两名厂卫同僚开拔,离开是非之地。
临近正午,大伙骑行在官道,赶了数里地。沈易身子虚弱,额角冒汗,老王频频担忧:“要不……先找个大城落脚,让沈易好好休养?”
柳如絮却神色坚决:“至少再撑两天,远离这片区域。暗勋也许还在追。如果反复拖延,只会给他们更多机会。”
沈易强打精神回答:“我没事,走吧……咳……”
柳如絮伸手轻拍他后背,替他顺气。低声道:“若真扛不住,我先替你拼命拦住敌人。你带着线索……得继续走下去。”
沈易闻言心头微酸:虽说柳如絮依旧冷面,可那话分明是用性命替他开路的决心。他轻轻点头,暗暗握拳:自己也绝不能再拖她后腿。
就这样,一行人各怀思绪,又默契地加快马速,逐渐逼近北疆方向。远处的山峦起伏,天际阴云笼罩,仿佛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将要降临。
黄昏将至,忽然天气突变,北风呼啸,天空中纷纷扬扬飘下零星雪花。官道上旅人匆匆,商队都在找地方栖身。老王抬头看看天:“今年入冬早,雪一下,可更难行。”
沈易裹紧衣襟,抬眼望着那灰蒙蒙的天空,心道北疆之行才刚开始,就遭遇风雪阻路。倘若后面山路积雪,又有暗勋杀手潜伏,可谓雪上加霜。
柳如絮握刀,神色不改:“下雪也好,或能掩去我们行踪。”
沈易微微一笑:“你总能往好处想。那就继续吧,别让他们看出咱们路线。”
马儿踏进薄薄的积雪,一行人加快步调,渐渐驶离镇区。前方天地连成一线,寒风裹着细雪扑面而来。就在这种寒冷寂静中,沈易蓦地想起母亲留下的玉佩与那半截钥匙——或许等到北疆,就能找到另一半,解开父亲的黑匣秘密……
与此同时,在他们身后某处,一顶低调的马车停靠在路边。车帘里,一双阴沉的眼睛遥望着沈易等人的背影,嘴角浮出冷笑。马车内另一个沙哑声音问:“确定他们朝北?”
那人轻轻点头:“对。准备好,沿途设伏。务必在雪山道上结束他们。”
马鞭一扬,马车调头往小路疾驰而去,仿佛一只毒蛇潜行于阴暗。
“沈家余孽……你们再走,也走不出铁狼的掌心。”
大雪越来越密,天色愈发昏暗。沈易回头望了望漫天雪花,仿佛感到一丝刺骨杀意。但此刻身边有柳如絮、老王等人,他勉强放心些。
前方山峦巍峨,北疆路漫漫。真正的生死关卡,仍在后面等着他们——或许是风雪、或许是铁狼亲自上阵,又或许是暗勋更恐怖的核心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