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乌云翻滚。
京城阴暗的天幕下,太庙中却是一片魔焰冲天的惨烈景象:
宫墙外鼓声隆隆,血灵芝母株在祭坛中央疯狂蔓延,像极了吞噬万物的焰火海。
沈易掌中幻化的菌丝利刃——那把因血灵芝与重生之力融合而成的武器——
此时紧逼在太后的咽喉旁,仅剩半寸!可就在沈易准备一击刺下时,脚下的菌毯骤然翻涌,如怒海汹涌,血色纹理泛着妖冶光泽。
扑面而来的力量让沈易猝不及防,被无数菌丝缠绕住四肢。
“啊……”沈易闷哼一声,想挣脱,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
太后冷笑中抹去唇边血迹,冷厉目光落在沈易脸上:
“哀家养了你二十年,只为今日——”她的话里,既有些扼腕,又似蓄谋已久。
话音未落,菌毯深处突然浮现一道扭曲人影,伴随凄厉啼鸣。
那影子一点点凝聚,最后呈现出先帝的身形神貌,然而表情极度扭曲——
它半透明,却带着逝去帝王的威严神态,仿佛被血灵芝复制出的“幻影肉身”。
“皇儿,吞了这药人的心!”
太后似被某种疯狂意志支配,声音高昂嘶哑。
她身上本就受了重创,此刻仍傲然撑起身体,眼底浮现亢奋的渴望:
为了让先帝或皇子之魂重现于人间,她不惜一切。
顾清绮眼看情势危急,立刻点燃火雷弹,抛向母株主干。
轰然巨响里,火光与气浪席卷四周。
宫顶琉璃瓦块被冲飞,炸裂碎片洒落,母株主体被炸开一个豁口,一股恶臭脓血喷射而出。整座太庙颤抖,菌丝翻腾如瀑。
冲击波中,柳如絮半蹲翻滚,强行止住身形,甩出银鞭。
她瞄准那扭曲的先帝幻影,鞭梢铁钩精准地刺入对方眉心!
幻影被劲力牵制,面孔猛地破裂部分,黑红色菌丝在裂口里蠕动,如无数蚯蚓:
“假的……”柳如絮用力拔出铁钩,喉间带着血腥味,咳声喊道,
“这只是一团菌丝与记忆残片的复刻!根本不是真先帝!”
话落,先帝幻影发出凄厉尖啸,身体抖动,像随时会再聚合。
只是那处眉心被银鞭刺穿后难以复原,仿佛只剩半个面孔,格外诡异。
就在这鬼影纠缠时,祭坛中央的地面发出沉闷轰鸣,汉白玉砖层突然塌陷,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血池。
黏稠猩红液体疯狂涌出,九百具童尸手拉手漂浮在血池表面,唱起南诏古谣,一阵刺耳而空灵的童音。那气氛令人毛骨悚然。
青铜面具的南诏巫咸于血雾中显现,面具青光忽闪,在弥漫的菌丝海洋里宛若幽冥鬼王:
“献上最后的血灵芝,便让真正的王归位……哈哈……”
沈易还挣扎在菌丝束缚中,耳闻这邪恶吟唱,只觉脑海翻腾。
前世残影再次刺痛大脑:他看见自己似曾身着南诏王袍,手里握着血灵芝母株,残忍地种进一名少女心口……
那少女却长着顾清绮的脸!记忆与现实交叠,令他几乎癫狂。
“沈易,醒来!”柳如絮震耳的呼喊透过菌丝阻隔传来。
他心神一震,却无法摆脱脑中的幻象。
下一瞬,祭坛上巫咸怪笑,菌毯喷出更多红色藤状丝带,将沈易整个人往血池深处拖拽。
此刻距京都数百里外,阴山连绵荒凉,狂风裹挟黄沙,北戎大军正式在此筑阵。
海潮般的战鼓声中,一面狰狞狼旗迎风招展,狼首之上还绣着九瓣曼陀罗纹路,与京城里死士刺青如出一辙。
大地震颤,一阵喊杀中镇北侯挥舞玄铁重剑,破开北戎前排骑兵的刀阵,身后将士随之冲杀。
然而正当他们势如破竹时,敌阵中那架所谓“先帝龙辇”轰然爆裂,大片金色菌丝狂舞而出,瞬间笼罩了十数名战士!
被菌丝缠住的士兵如同被无数毒蛇入体,血肉快速腐烂,发出惨绝人寰的尖叫。
紧接着菌丝更借此血肉养分,凶猛扩散,沿着戈壁迅速漫延数十丈,宛如一片骤生的血色海潮。
“放火油!”副将急得嘶哑大喊,指挥后方弓弩与投火器齐发。熊熊火把砸入菌丝区,烈焰卷起,众人本以为能烧毁菌海。
哪知菌丝遇火后不但不减,反而变异成赤红色,顺着温度飙升攀附到战马鼻腔,再钻进马腹。
马匹狂嘶着冲回己方阵列,瘦骨嶙峋的躯体上长出密集菌芽,所过之处士兵相互践踏或被利刃贯胸,场面一片血腥混乱。
后阵号角声再次拉响,北戎主力出现于沙尘翻滚中,为首大将举着金狼符大吼,山壁上突然裂开数道巨缝,显现出一群巨大佛像——
正是当年崔衍等人熔化金狼符铸成的“供奉像”!如今这些佛像被菌丝“种”入血灵芝子株,每尊佛像心口都隐隐闪着红亮。
像极了一场神权与邪术结合的怪诞仪式。
镇北侯见状,眼里怒焰腾升:
“崔衍那老贼……居然把边疆防线布防图也刻进佛像里!难怪敌人能轻易迂回破关。”
他扯掉护腕,露出累累旧伤。
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下令继续突击:
“玄甲营随我上!绝不能让菌海攻破阴山!”
可是菌海势不可挡,在火焰与血肉滋养下,一步步向隘口开阔处蔓延。
北戎大军士气大振,他们不惧同伴被吞噬,像献祭般前仆后继,为菌丝提供更多血食。
短时间内竟形成一个可怕的“人菌共存”阵势。
此番态势若不及时阻断,菌毯将长驱直入中原……
回到京城太庙的祭坛上。
此刻柳如絮被菌丝击飞,跌坐在残破汉白玉台阶下,嘴角流血。
她咬牙撑起身体,再度挥银鞭,猛地套住太后的脖颈:
“你……你害了天下,这菌丝眼看就要蔓延四野!怎样才能阻止?”
太后半跪在母株一侧,气息紊乱,眼神却依旧森冷:
“阻止?除非把母株送回南诏雪山冰封……但你舍得让沈易死吗?”
说话时,她以血染指尖指向那血池中央:
沈易正被巫咸操纵的菌丝往池底拖去,身形几近淹没。
柳如絮神色大乱:
“不行……绝不能牺牲他……”
就在此时,一道倩影踉跄冲来,顾清绮!
她脸上蒙着灰尘血迹,手里却攥着一个泛金光泽的小瓶:
“别废话了!”
她大喝,“沈易若拖延片刻,立刻会变彻底药人。用我顾氏血系之法也只能暂缓!我来……”
说话间,她忽地割开手腕,鲜血一滴滴落进母株那裂开的主干缝隙:
“以顾氏圣女之血,为祭万千冤魂——”
这句话里透着决绝。
众人震惊:原来顾清绮竟背负如此沉重身份,顾氏医庄乃南诏圣医一支,她具有特殊血脉可与血灵芝抗衡?
当那血珠触及母株裂口,剧烈化学反应般的白烟腾起,母株嘶哑悲鸣,菌毯出现暂时僵直。
整个血池上方浮现白莹光晕,似冰晶凝结。柳如絮等人也感到血腥气减弱了几分。
“现在!”柳如絮不再迟疑,纵身跳入血池,淤臭腐水四溅,她忍住呕意拼命拨开浮尸,在黏稠菌丝中摸索,终于抓住沈易的手臂。
此刻沈易面色青灰,菌丝盘踞胸口,一片森然金亮。柳如絮大喊:“醒来啊!”
沈易迷蒙中隐约听到呼喊,脑海里却不断播放那前世南诏王的幻影。
他本以为自己终归要被邪术吞噬。
就在此刻,柳如絮的血、顾清绮的血合力浇注进母株裂口,让菌丝猛地退却几分。
沈易猛然一咳,眼神恢复清明。
“还好……”
柳如絮放下心,心头一酸也哭不出来。
沈易强撑力气,凝出菌丝刃,却反手径直刺进自己心口!
他一口血喷出,口中喃喃:“……要结束了……”
他以自戕方式把体内的关键金丝节点一举封锁,让母株再也无法操控他。
母株发出尖啸像遭到重创,所有菌毯开始枯萎,翻滚收缩。
在旁的南诏巫咸捂着面具发出悲号
:“你居然……自己毁脉?我的儿……你竟亲手弑父……”
面具崩裂下露出与沈易颇为相似的面容,那神情夹杂悲凉与疯狂。
“噗”一声,他嘴里喷出腐血后仰倒下,冤魂般溶入菌海。
母株随着巫咸倒毙、沈易自断心脉之举,急速进入凋亡阶段——菌丝干枯,血池褪色,一片片尸体失去邪力支撑渐渐沉底。
祭坛四周的一切毁坏痕迹宛若人间炼狱。
剧烈爆炸后,母株主体被毁,余下的根茎却仍留下一股灰败能量,凝聚在太庙废墟之下的地宫深处。
顷刻,太后、顾清绮、柳如絮、沈易等人就被宫卫与镇北侯麾下的援军接管,撤至地宫养息。
可沈易重伤垂危,胸口以布帛简单捆扎,却不断浸血。
地宫幽冷,顾清绮取出最后一张符咒点燃,将那残余母株封在一副冰棺里,以便延缓菌丝死灰复燃。
柳如絮坐在一旁靠着石柱,眉目带着哀恸:
她手腕被菌丝钻入留下黑色淤痕,已经隐隐发黑,看得令人心疼。
“他……他用自己的心脉精血封印母株,也许只能撑到日落。”
顾清绮颤声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只药瓶,
“我还有解毒,但只能维持数个时辰。真正能救他的办法……或许只有把母株送回南诏雪山玄冰之地封印,但路远凶险。”
“别……不必……”角落阴影里,沈易缓缓走出,额头冒汗,脚步虚浮,却眼神坚毅,
“北戎大军尚在阴山,菌丝余波未尽,我没时间等你们带我去雪山。”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都黯然。柳如絮攥拳想说什么,却咳得厉害。
她锁骨处仍残留曼陀罗刺青,在血灵芝母株枯萎后变成了诡异的暗红色。
就在气氛僵冷时,地宫门突然被一脚踹开,镇北侯快步走入,铠甲上挂着尚未干透的黑色菌丝残骸。
他一眼看向沈易,又看周围冰棺、烧毁的母株碎片,眉目纠结:
“阴山隘口……失守。三小时后菌海或将吞没皇城。”
短短几句话,让柳如絮和顾清绮都变了脸色。
沈易嘴唇发白,却开口极其冷静:
“既已成这样,那只有一个法子:
以携带余下血灵芝母株之力,或许可逆向对冲,加上柳姑娘的血能自焚菌丝,或能在前线击溃那片菌海……只能背水一战。”
柳如絮察觉沈易若再使用血灵芝之力,等同自杀,但她没有多言,轻轻拉开衣领露出锁骨处的曼陀罗刺青,竟已化作赤金色:
“好。那就让我随你一同去前线……我的血能克制菌丝,我绝不退缩。”
两人目光相触,饱含着离别的坚定。
顾清绮想阻止,却见他们神情无比决绝,也只能紧攥拳头:
“我负责辅助,若事有不测,也许能把你们带离……”她话未说尽,但那语气中悲戚难掩。
申时,黄昏前的苍茫光线洒落在西华门,城墙外,浓厚云尘翻腾。
北戎菌海来势汹汹,本已数十里外,如今却铺天盖地迫近宫城,看上去仅隔一盏茶的路程。彼端隐约还能听到北戎骑兵呼喊,仿佛毁灭洪流的前哨。
城头上,沈易与柳如絮并肩伫立。
沈易脸色无比苍白,心口包扎处血迹浸透,但他还硬撑弓弦。
一边的顾清绮喘息奔来,手捧琉璃火油罐:
“做好了。柳姑娘的血已滴进火油,可令火焰具自焚菌丝之能!”
柳如絮将手掌划开,鲜血再滴入另外数罐火油,立刻泛出赤焰红光,像迷你凤凰雏形在油面跳跃。
她脸上痛苦神色却带着毅然:“沈易,快……借这火,用箭射入菌海,能烧出一道缺口!”
沈易点头,上前接过浸泡好火油的箭矢,搭弓拉弦。
可就在此时,他瞥见城外菌海陡生变化:
那巫咸的尸体似在远方白骨中站起,脖颈断口钻出无数金丝蠕虫,纠结成一个人形头颅——诡异地嘶吼:
“沈易!你娘亲的魂还在母株里,你要抹杀她吗?”
那狰狞呼喊让沈易心中一震,刚想松弦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
柳如絮见状,霎时间领悟他内心又陷挣扎。
她眼底划过一抹凄然,却没有劝阻,只握住他的手,把那箭尖顶向自己心口。
“如絮,你……!”沈易惊骇欲阻,却感到她用力将箭尖刺进自己胸骨,鲜血瞬间浸满箭矢。
柳如絮脸色煞白,却勉强露出微笑,柔声在他耳边道:
“这一世,换我替你死……让你的箭拥有终极火焰吧。”
她衣襟下那曼陀罗刺青爆发出炽亮的金红光,自她心头处传递到箭身。
沈易痛哭般低吼:“如絮——你……”
可柳如絮却用尽最后力量与意志,引导血灵芝相克之力将这箭矢变成最强的火种。
她挤出一丝笑:“射出去……快……”
沈易双目含泪,终是凄然松弦——箭矢化作一道金红凤凰火焰冲向菌海。
“咻——”破空之声撼动天地,箭尖贯穿那巫咸尸妖头颅后,继续射入母株冰棺——
原来顾清绮曾临时在荒地挖出冰棺封存母株残余,如今被敌方带到战场意图施法,却被这一箭精准命中。
瞬时万千魂灵悲泣回荡,菌海在雷霆般的爆裂中化作漫天灰烬!
火光熄灭后,阴山战线终被逆转,然而柳如絮在献出血之力后陷入弥留。
沈易深受重创,本已难保性命,却还是决定——
带着柳如絮远赴南诏雪山之巅,寻找那传说中的“千年玄冰洞窟”,以期能救她和他自己。
他曾拒绝过去雪山,但此刻,心绪却更急切:她已为他付出生命代价,他再无可推。
一场暴风雪漫卷南诏高原,沈易怀里抱着柳如絮,一步一步踏进呼啸风雪中。
顾清绮曾先行封存那母株残体,在冰棺箭矢处开出一株微小的血灵芝,被他们带上雪峰。
这灵芝或许可在玄冰洞窟中重新冰封,使得柳如絮和沈易都能摆脱体内菌毒。
冰崖之上,寒风如刀。
沈易的手脚渐渐僵硬,身后留下斑斑血痕。
柳如絮在他怀里气若游丝,眉睫上凝结霜白。他低声呼唤她:
“如絮……醒醒……我们到了,陪我看看这雪山景色,好吗?”
无人应答,只她指尖还紧勾住他衣襟。
雪豹的啸声于远处传来,夕阳披照在冰川,映出金红色霞彩,恍若当日太庙焚天的火舌。
沈易轻轻抚她额头,呢喃道:
“你答应过,这次一起睡在雪里……再也不分开。”
他声音微颤,血迹凝成冰铠般贴在他伤口。
雪地风劲益猛,茫茫天地宛若只剩他们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