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黎明,京城依旧笼罩在潮湿的秋雾里。
笼罩在宫门之外的兵甲尚未撤离,一场彻夜的突击让皇子府势力被摧毁大半。
太后在御案前连夜批示了数道明令:彻查皇子余党、安抚百官、重新整顿内廷禁军。
对外的公告只说“皇子旧疾发作,暂时闭门静养”,实则那位反叛皇子已经带少量手下逃出京城。
宫内无人敢公开戳破,却人人自危。
沈易在东宫偏殿外缓缓而行,刚经历过夜战,满身疲惫,却不得不打起精神。
体内“重生之力”在大战后还在微微作痛,仿佛燎原火苗转成暗灼。
他抚着胸口,暗想:好在关键时刻,我没有彻底失控。若再晚一步,他恐怕会在战场里被毒雾反噬。
忽听前方内侍传呼:“柳将军(柳如絮)到——”
沈易抬眼,看见柳如絮快步而来,一身利落劲装,腰间悬着那把软剑。
见到他,她眉间的忧色明显缓解,三两步近前,低声道:“你果然没事。”
沈易强露笑意:“怎么,担心我?”
柳如絮瞪他一眼:“哼,也就怕你再发什么疯。谁知道你昨晚打得那般凶,万一伤到自己……顾姑娘还在昏迷,不想再看到你躺下。”
嘴上带着似嗔非嗔的口吻,眼底却闪过真正的关切。
沈易胸口一暖:这刀子嘴豆腐心的脾气,越来越可爱了。
“顾姑娘如何?”沈易想起那个一直和自己并肩奔波,却在前几日重伤的礼部女官,心中一阵刺痛。
柳如絮轻舒口气:“已能下床了。但她昨晚还是发了高烧,你冲在前线,她担心得要命,后来让我转告你,一定别玩命过度。
她今日在御花园侧殿静养,太后令宫医悉心调理。”
沈易微点头:“也好,我过会儿去看看她。”顿了顿,他又想起柳之澜(镇北侯),便问:
“对了,你父亲如何说?是否还打算明日就率部回边关?”
柳如絮眉头微蹙,语气复杂:“父亲说,要等朝中再无动乱苗头才可告退。
可你知道,太后对他始终有戒备;我父亲……对朝堂也没多少好感。唉,怕是还要留京一段日子。”
说到这里,气氛稍显凝重。
二人站在廊檐下,观望宫殿飞檐,心绪翻涌。
沈易忽而轻声道:“如絮,接下来,我们或许还要一起搜捕那失踪皇子。危险不比之前少,你可别太逞强。”
柳如絮脸微热,却故作不耐:“我才不需要你操心。你自己小心就好!”
话虽如此,语调却带出少见的柔软。沈易捕捉到那一丝情感波动,心里越发为之一动。
他们之间,已不再只是合作同伴,更像是一对随时为对方牺牲的无言默契。
带着思绪纷繁,沈易赶往御花园侧殿,探望顾清绮。
那儿是个精巧的小院,秋菊开放,香气淡雅。
侍女守在门口,见沈易说明来意,便通报道:
“顾姑娘能下床了,但身体尚虚,您请小声说话。”
步入内室,只见窗户半敞,阳光透进来,照在顾清绮单薄的背影上。
她披着浅色宫袍,正怔怔看着手中一枝黄菊,神色恬静却又带一丝失落。
“清绮……”沈易唤她名字。顾清绮闻声回头,看见是他,眼中顿时泛出欣喜:“沈……沈大人……”
沈易缓步走近,想搀她坐回床边。她却轻轻摆手:“不用,我能行。你……安然无恙,我就放心了。”语带欣慰。
看她脸上还带着些病容,沈易心头泛起柔情,伸手轻抚她额头温度,“你还在烧吗?感觉如何?”
顾清绮被他这亲昵动作弄得面颊飞红,却并未闪躲,只小声道:
“好多了。宫里御医擅解毒,帮我清理了邪毒余残。只是一时元气大损。”
二人气氛渐渐暧昧。
沈易想起过去一幕幕:在墓室里她为他拦毒雾、在乱军之战中她替他研制解毒粉、在险境重围中她掷出陀螺锦为他争取时间……
如今看她柔弱站在晨光里,沈易不由伸手温柔握住她指尖:
“谢谢你,一直以来,为我也为了天下百姓付出这么多。”
顾清绮噗嗤一笑,苦中带甜:
“我只是个礼部小女官,有什么伟大。倒是你,带着重生之秘,屡次奋不顾身,若非你和如絮,我怕早就死在那暗杀里。”
沈易心弦被轻轻拨动,一时想将她揽入怀。
可是念及柳如絮和她的微妙关系,他终究压住冲动,只温声道:
“等你伤好了,我们再一起把那皇子余党一网打尽。到时,我想和你……还有如絮,踏遍大好河山,不再理朝堂恩怨。”
顾清绮神色微颤,半垂长睫,心头翻滚着复杂的悸动:
自己是真的爱上了这个重生的男子。
可她也见柳如絮对沈易暗暗情深,若三人纠结,该如何抉择?
她只觉脸颊发烫,不敢深想,只轻声应道:“好……我们一起。”
突然,门外传来侍女通报:
“柳姑娘来探望顾大人!”话音刚落,柳如絮已推门而入,本是关心顾清绮伤势,却看见她与沈易靠得很近,四目含情,一股莫名酸楚在胸口翻滚。
柳如絮瞬间收敛表情,挤出微笑:“顾姑娘恢复可好?”
顾清绮忙站好,“多谢你惦记,我没事了。”
说完又看向沈易,发现他也一脸微尴尬,仿佛被抓包似的氛围。她心中暗暗苦笑:果然,你与如絮也在意彼此吗?
气氛微妙,却带着些甜酸的火花,三人都未点破,却都隐隐察觉一股越发浓的情愫交织其间。
外面日光渐盛,照进屋内,把三道身影勾勒出淡淡轮廓,仿佛一幅无法割裂的同框画面。
正当三人准备稍作谈话,一名亲兵急匆匆赶到:
“柳将军,镇北侯传讯,请你即刻赶往御书房,说太后那边有要事商议。”
柳如絮不便拖延,与沈易、顾清绮匆匆道别:
“我先过去。你们好好照顾伤病。”
她看了眼顾清绮,轻握她手:
“你安心休息,别再逞强。”然后对沈易瞥过复杂的神色,似有千言万语,却只化成一句:“也小心你自己。”
说罢,她快步随亲兵离去。
顾清绮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轻叹:“如絮……对我很好,也对你……更好了。”
沈易默然:他不知道应如何回应,只能暗想:
或许只有经历生死的交情,才让她们互相珍视;可感情这东西,又岂是一份耦合就能处理?
柳如絮随亲兵进入御书房,见父亲柳之澜正与太后静坐相对,面色皆凝重。
察觉到女儿到来,柳之澜摆手让旁人退下,“如絮,坐。”
“父亲,太后。”柳如絮行礼后,端坐在侧,却隐约感到气氛中的压迫感。
父亲那如鹰般的眼神落在她身上:
“你这几日,跟沈易、顾清绮一起,在宫廷里奔走,可查到什么新的线索?”
柳如絮愣了下,思绪电转,意识到这是当着太后的面,父亲要她汇报。
她只得把这些天和沈易联手破坏皇子暗桩、营救顾清绮的经历简要说出,也强调了如今皇子潜逃在外,仍有余党潜伏宫里。
太后沉着脸听完,轻抚桌案:
“看来本宫(哀家)还得发动更多人手搜宫。不然,皇子势力死灰复燃也是可能。”
柳之澜将手背在身后,眼神越发冷峻:
“我可以帮忙,但我只担心——朝中还有人要诬陷我镇北侯,认为我大军在京就是图谋不轨。”
言下之意是:太后,你还不信任我?
太后微微眯眼,声音不紧不慢:
“眼下皇子造反证据确凿,哀家当然懂你忠心。
只是——你若继续久留京城,难免会生更多风言风语。等此间事毕,你可带兵返守边关。这也是上皇当年所愿。”
闻言,柳如絮心中一紧,看向父亲:父亲会不会想抵抗太后?
可柳之澜终究不动声色,只微微颔首:“我自会归边防,不愿久居朝堂。
只要真凶不再祸国即可。”
父女二人表面波澜不惊,内里却埋藏了许多暗潮。
柳如絮小心翼翼地看着父亲,想着要不要开口谈及自己对“血灵芝、幻象实验”中的疑问,但当着太后,终究咽下。
“你还有话?”父亲冷不防问。柳如絮一怔,张口却道:
“没……只是担心皇子党羽报复。”柳之澜点头:“无妨,你安心随我麾下将士,绝不让人再伤你。”
那关怀流露在硬邦邦的话语背后,柳如絮却听得鼻尖酸涩。
想起父亲昔日在边关日夜征战,自己却远在京城多年,如今再聚,竟都不知如何亲近。
她暗自下定决心:待此事平定,一定要和父亲好好促膝谈心。
太后淡淡看着这一幕,没有插言,只唤近侍拿来一封秘旨:
“柳之澜,你速往东郊庄院围捕那皇子余部。柳如絮可随行。若再查到血灵芝培养点,务必彻底清剿!”
“喏。”柳之澜与女儿齐声领命。父女对视一眼,默契十足。这一次,他们将并肩上阵,揭开更深的阴谋。
与此同时,在宫里养伤的顾清绮,身子稍好,便也想多探究那尚未弄清的“血灵芝药方”。
她翻开之前带来的资料,想仔细比对每一处细节。
但翻着翻着,她忽然发现有几页文书残缺不全,似被什么人抽换过!
她心头一惊,连忙再三翻找,都没找到那几页关键记录——其中包括“阴阳双命人”和“前朝血皇祭坛”的更深描述。
若没有它们,后续对血灵芝根除将失去关键线索。
“谁偷走了部分文书?”她回想昨夜那刺客之混乱,还有自己昏迷一段时间。难道那时有人潜入?
这时,门外一个女官前来传言:
“顾大人,太后吩咐您速速到御书房等候,商议后勤文书交接。”
顾清绮一怔,警惕心生:
太后何时如此急迫?但表面仍维持冷静,匆匆收好余下资料,跟随那女官出了门。
却没注意到远处花丛后,一个蒙面人正盯着她的背影,冷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