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是知道。
巫医喝了一口水,有东西顺着水被他吞了进去。
沉重的身体都变得轻松了些,充斥着力量,神清气爽。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原野:“我是凛风的养父。”
原野脑袋里嗡地一声,茫然失措。
他下意识地想逃离。
“我这么一把年纪了,你怕什么?我还能吃了你?”巫医起身拍了两下他的肩,走到他放草药的那些筐子边,在角落一个放了多层兽皮的竹筐里,拿出一个被兽皮包着的小东西。
“首领来找过我,说你想要凛风的遗物。”他把兽皮拆开,推到他面前。
里面放着一条狼牙项链。
做工精致。
绳子上面穿了天然不规则的小颗绿松石跟南红。
“绳子是凛风的毛发一点点编出来的。”巫医看他的时候又像是透过他在看凛风,“现在给你了。”
他们狼族兽人部落,狼牙是已故者留给亲信的思念与寄托,这种传统刻在遗传记忆里,一代一代这样传承。
原野不知道凛风还有养父,他把狼牙还了回去:“我不能要。”
“拿着吧,我人老了,活不了多长时间,留着也是放在那。”巫医拿起项链放进他的手心。
狼牙落在他手心里。
温热的。
有巫医手上的温度,也像是凛风的体温。
“凛风是我在山上采药捡到的,那时候下了一场大雨,他小小的,身上沾满了泥,只有微弱的心跳,我在他身上看不到什么生机。
生老病死乃是常态,我见惯了。一个未结侣的雄性带幼崽回部落不是一件好事,雌性不会选择带孩子的单身雄性。要是带走他,我很难再有结侣的机会。
但听到他的心跳,我动了恻隐之心,想试着救一救,把他带了回来喂了几碗药,他就这么活了下来。跟在我身边,越来越强壮,一天天长大。
他长大后喜欢上你的阿母紫苏,进了狩猎队,想博得她的关注,当她的第二兽夫。”
巫医长叹了一口气,怅然若失地摇着头。
“他进狩猎队我是反对的,太危险了,他想去我也不能阻止。当年看到狩猎队带着凛风的尸体回来,我就想终有这一天,要是他进狩猎队前强硬的拦一拦他是不是就不会这样。
那时候只顾着伤心,忘了逝者已逝,没能去护一护你。等我知道的时候,你已经被他们赶出部落了。说起来,是我对不住你。”
原野红着眼看他,喉间被什么卡住,疼得厉害。他哑了嗓子,声音很低:“您不怪我?”
“怪你做什么?”巫医觉得好笑般道,“若是凛风有危险我也会去救他,你不也是想救凛风?”
巫医又说:“上次你来,我知道你想问有关你阿母的事,我知道的我会全告诉你。”
见他拿着狼牙发呆。
巫医上前,亲手为他戴上。
“你阿母叫紫苏,是个好强的人,想统领部落,可她终归是弱了些,比不过思娜。
生了你跟你弟弟后,雄性少有以人形的形态出生。你弟弟是例外,一出生就能切换形态,以人的形态出生,再转换回兽形。
她觉得你弟弟能当下一任狼王的继承者,哪怕你们一母同胞、长得一模一样,紫苏就是更偏爱你弟弟。
而你病病殃殃的,连叫唤的声音都小的可怜。那时候我跟部落外别的巫医都替你诊断过,先天带出来的毛病治不了,难活下来。
我跟那个巫医商量过后,就让他们把你带回去,好好养着,也许会得到兽神的眷顾。
等到你们长牙的时候,紫苏有一天匆忙的抱着你弟弟过来,你弟弟那时候是人的形态,手臂上有一个伤口,紫苏说是你咬的说他白天还发了高热,要我快救救他。
我一摸,脉搏已经没了,无力回天。紫苏抱着你弟弟当场就崩溃了,哭得晕了过去。
后来我就听凛风说,紫苏把你弟弟的死怪在你身上,她把你丢出了部落。
唉,那么小的伤口,怎么可能会致死?那伤口更像是咬着拖动来的,幼崽间玩闹这种伤口也是时有发生,没见过谁有事的。
你阿母太偏执了,听不进去解释和道理,自那以后就终日郁郁寡欢,后来想不开就……唉…你阿父自然也是跟着她走了。
凛风说他想救救你,在偷偷养着你,想要我给你拿些补药。我一直以来尊重他的想法,就给你开了药。”
巫医说到这里,摸着胡子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不对,这不对。”
他焦头烂额的思考,心底冒出一个头皮发麻的猜测。
凛风就拿过那一次药,后来就说不喝药了也身体好好的。
先天的毛病,娘胎里带出来的,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好?
巫医上前,捏住他的手腕。他睁大眼睛看原野:“你…你跟你弟…应该说跟你哥哥,你们互换了身份?”
·
江玥醒的时候,云霁睡成了兽形,打着呼噜。
她轻手轻脚地出了石屋。
太阳大半隐没进山峰,火红的火烧云大片大片的滚动着。
江玥走到小河边,捧起一捧水洗了把脸。
小河位于下游,河中间的水是最深的。
原野突然从水里冒出来。
江玥吓了一跳,看清是他才长吁了一口气。
“对不起,吓到你了。”原野往上撸了一把额前湿透的头发,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英气的眉。
水珠不断从他发间掉落,有的从身前滑落过喉结锁骨,被缓冲后再次往下。
夕阳的光照下。
他皮肤净白。
江玥目光追随着那滴水珠,直到他的腹肌,再往下落进及腰的河水里。
要了命了。
一醒就让她看到这画面。
这这这……
跟看清纯男大体育生校草游泳有什么区别?
这比游泳更……
“玥玥。”
原野喊她。
“啊?”
她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眨了眨眼。
原野扯了下嘴角:“我洗好了,要上岸了。你…好奇想看的话,我要直接过来吗?”
他语气跟平常讲话无二,不带任何多余的情绪。
“没、没没,你上岸吧,别一直泡河里了。”江玥转过身。
她听到他从河水里走过来的声音。
江玥双手拍了拍自己滚烫烫的脸颊,让自己清醒一点。
“好了。”原野说。
她深呼吸一口气,转过来,看清他脖子上多出来的东西。
江玥正色道:“这是凛风的狼牙吗?”
“嗯。”
江玥仰头看他,想说点什么,却看到他红着的眼尾。
湿发在不停地滴水。
分不清他瘦削脸上的是河水还是泪。
江玥忽然觉得心脏不太舒服,喉咙里也有些干涩,她踮起脚抬着胳膊用手抹去他脸上的水:“你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