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上了马车,顺利出了城门。
李禾曦心中那股莫名的不安,才渐渐平静下来。
豆蔻似有察觉,自从她家公主观完周景承行刑后,她的情绪就一直不对劲,刚开始还以为是被那血腥画面吓到,但…
她往手炉中加了几块炭,递到李禾曦手中。
“长公主,您不舒服吗?”
李禾曦无声摇头,推开窗牖,随即冷风呼啸而来,她看了眼外面。
冷月高悬,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宽阔的官道上,夹裹着风声和马蹄声。
她合上窗放下帘子:“本宫还是第一次出远门,心情难免有些忐忑。”
崔嬷嬷心里叹了一口气,公主哪是对去蜀地忐忑分明是对沈肃惶恐不安,担忧接下来前往蜀地的路途会不会顺利。
只怕永远成为她心上的一道刺。
但豆蔻哪里知晓内情,于是奉上热汤,轻声说道:“此去蜀地将近有一月的路程,公主还是饮些热汤,委屈您在马车里歇上一夜,等到了驿栈就能舒舒服服安心的睡上一晚。”
李禾曦有些疲倦,她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终于出了京城,她紧绷的心也该放松下来了。
就算沈肃现在知道她出了城,他快马加鞭也不可能赶过来,何况蜀地和姑苏是两条路。
去往姑苏便要走水运。
她和沈肃只会背道而驰,越走越远。
仿佛一场噩梦终于醒来,她默默祈祷,希望她和沈肃就像这两个目的地,南辕北辙。
她捧着热汤的指尖都有些发颤,泛起一圈圈涟漪。
豆蔻同样忐忑。
不过和李禾曦不同的是,是开心激动的忐忑。
她忍不住掀开帘子往窗外看去。
冬日的天黑得很快。
外面一片黑漆漆,像盖上了一块黑布。
“又下雪了。”
比起夏日闷热,她还是最喜欢大雪纷飞的冬日。
“长公主,我们是直接去蜀地吗?”
李禾曦点头,“咱们先去蜀地住上三五月,等天气暖和起来,在沿着北往下去往凉州。”
说到这,她也有了丝向往之心,露出了点笑容,“咱们大周地大物博,山川秀美,难得出门一趟,岂不尽兴而归。”
虽然两侧暖帘盖着,但马车不比公主府里的暖阁。
冷风呼呼而来。
出门虽从简,但马车里该有的东西都没有落下。
暖枕被衾汤婆子,考虑到在马车的时间上比较多,崔嬷嬷特意做了一匣子小点心,泡在茶里,既能饱腹味道上也不差。
李禾曦饮着热汤,耳边是如钟鼓的马蹄声。
车厢内烛火晕黄,散发着其乐融融的气息。
积雪在车轮下发出吱呀声响,突然间,马蹄急踏,滚动的车轮发出刺耳之声,马儿发出嘶鸣。
李禾曦身子重重往前倾去,本能地抓住面前的几案,勉强稳住了身形。
崔嬷嬷和豆蔻就没这么好运了,被晃的七荤八素。
见她们没事,李禾曦才出声:“裴绩,外头发生什么事了?怎么马车突然停了。”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呼啸的风声。
她预感不好,立即掀开车门前的暖帘,往外看去。
雪花漫天卷地落下来,和一列的灯笼交相辉映。
李禾曦脸色有些惊愣,旋即整张脸煞白。
遥遥相望下,他眼眸森然,眼底蕴含着一股风暴。
他骑在马上抓着缰绳,鹅毛似的飞雪,一片片落在他墨色锦衣之上,肩头积了一层薄薄的白霜,显然他在这等了很久。
瞬间的惊恐让李禾曦全身僵硬。
仿佛面前这道黑影,掐着她脖子,让人窒息。
察觉到异样,崔嬷嬷和豆蔻忙从里面探头出来,“长公主,您没事…吧…”
仅几个字刚出口,她们就瞥见了裴绩跪在地上,脖子上架着亮澄澄的刀。
她们的话戛然而止。
双眼充满了惊恐。
方才想要去游山玩水的心情瞬间消失殆尽。
沈肃从马上下来,抿起唇,步步逼近。
“这么晚,又下着这么大的雪。”
“长公主这么急匆匆,是要去哪儿?”
她抬起脸,一双眸子里是清晰可见的害怕,雪白的面孔因为过于紧张洇出红晕,衬着眉黛薄妆下如明丽绚美的霞光。
一双点漆黑眸映照在汹涌的江水中,更显脆弱又灼灼逼人。
她死死攥着暖帘,用力到指尖苍白。
随着沈肃越来越近,她无法抑制颤抖,本能地想往后退。
她都已经出了城门,好不容易来到这里,眼看着就要摆脱他了,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不自觉摸了摸袖口中的匕首。
下一刻,她的手腕被男人攥住。
“长公主,您的手怎这般冰冷颤抖。”
仿若是条毒蛇紧紧缠着她,捏在她手腕上的力道一点一点摩\/挲着她的皮肤。
一股寒流从手腕上席卷到她全身,她突然意识到,为何人人对沈肃会是闻风丧胆。
沈肃对她的惊恐和厌恶仿若未闻,甚至噙着笑,十分有耐心的说着:“长公主,怎么不说话?”
“您这是一路要去哪儿?可要臣护送?”
面前的人如海浪黑沉沉压下来,李禾曦像那钟摆一样只摇着头,颤抖着嗓音:“本宫得知驸马已被伏诛,不欲留在这触景生情,还请沈大人让道一二,好兼程赶路。”
她话落,却听见他冷嗤一声。
“牵机需十个时辰才能毒发身亡,此刻驸马还没闭眼,长公主却已经急不可待出城。”
他望着她,眼里的温度比现在的天气还要寒上几分,语气却无甚波澜。
“长公主可真绝情啊——”
李禾曦无暇顾及他这句话的深意,她想要离他离得远远的。
突然手腕上感受到了痛意,沈肃直接将她从马车上拽了下来,力道不算轻,她嘶了一声。
还没反应过来,已经钳住她的腰,腾空而起,天旋地转下,她已经被架在了马匹上。
她拼命挣扎着,想要下去。
沈肃再次大力的按住她的双手,风雨欲来的脸上,蕴色渐浓。
“你若动一下,你那两个用人就断一根手指。”
她忽然停止了挣扎。
艰难的仰起头,风雪肆虐,模糊了她的视线,只能看到他那生硬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