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要动手了……哼。】
似乎有人在轻笑着感叹。
【不枉我等了这么久……】
【马上就……】
“阿琮?阿琮——”
诸葛琮瞳孔微微一缩,眼前犹如万花筒般的景色骤然消失,师湘布满担忧的脸占据了他整个视野。
见他似乎回过神来,师湘狠狠松了口气,而后皱眉道:
“下次这种需要文气的事就放着我来吧?张子辰私下里告诉过我你的副作用……”
“现在你感觉如何?要不我们就先回去吧?”
诸葛琮又揉了揉眉心,微微阖眼,片刻又睁开。
“我很好,不必担心。”
师湘狐疑地看着他:“真的?”
他抱怨道:“阿琮你总是喜欢逞强,不管发生了什么都藏着掖着……你小时候是这样,长大了也总是这样……”
“我们可是嫡亲的师兄弟,有什么事非得瞒着我的呢?”
诸葛琮拎着话本子的手晃了晃,在师湘注意到它们后便面无表情地看着师湘。
……你小子不也瞒着我写同人话本子吗?
你哪儿来的脸面在这里抱怨?
师湘宛如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鸡,讪讪地不说话了。
*
王涣安静地站在亓官征身旁,整个人处于一种玄妙的宇宙公式猫猫头状态。
就在诸葛琮发呆那会儿,师湘给他展示了一个小小的东西……
噔噔咚!太学荣誉教授玉牌!
众所周知,凡九品以上高阶文士,若在朝为官者都可以得到太学玉牌,在闲暇时便可以去太学教学上课、指导年轻人学习言灵。
而又众所周知,目前在朝的九品以上高阶文士只有颍川荀公的三位文士弟子、青州边宴和徐州曾俞。
而又又众所周知,高阶文士性情大多古怪,除却边宴、司马谦外很少有人愿意跑去教育大汉小白菜们……
所以,利用简单的排除法,眼前这个打扮花里胡哨的太学玉牌持有者,要么是师湘,要么是曾俞。
而当朝右丞相曾俞为人低调谨慎,从不会作出这般轻浮之举。
所以、所以……
王涣在心中抱头尖叫。
完蛋了啊!他竟然说当朝御史师公是乱臣贼子?!
亓官征丝毫不知这个朋友内心的眼泪,他好奇地打量了一下这个人,用手肘戳了戳他,打算跟他说一会儿悄悄话:
“喂,你就是太学生?你们平时都学些什么?”
王涣从社死的悲恸中回神,对这个一看就不是中原人的青年勉强拱手道:
“在下王稚子,见过这位武者兄。”
“平日里,我辈太学子弟以五经为主,兼修礼乐射御书数,以振兴大汉为己任,日日勤学苦练……”
因为师湘这位荣誉教授就站在一边儿,所以这个可怜的太学生说话就难免带了些官腔。
亓官征哦了一声。
他悄悄瞅瞅正在与师湘说话的诸葛琮,又低声对王涣说:
“那、那学通五经大概需要多少天啊?”
他,幽州亓官征,也想成为像仲珺那般有文化的人!
“多少……天?”
王涣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用“天”做学习单位,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便带着读书人絮絮叨叨的劲儿头说道:
“武者兄,这读书哪儿能一蹴而就啊!”
“常人三岁启蒙,八岁识字,十岁开始正式接触经义,从此开始寒窗苦读。若有天赋者则十八岁凝聚印绶,从此读书效率更高,积累更快些。”
“可就算凝聚了印绶,想要学通一经并能随意化用言灵,也得耗费至少十年功夫……”
“不论是学文还是学武,想要作出一番成绩,不悬梁刺股数十年是万万不能行的啊!”
亓官征懵了。
他喃喃道:“学通一经,需要十年……?”
王涣拍着他的肩膀,怜悯道:“这时间已经够短了……若无名师教导,恐怕二十年也打不住呢。”
亓官征瞠目结舌,耳中只剩下“二十年”这三个字来回晃荡。
半晌,他才低声道:
“那,就没有能飞快学通五经的方法吗?”
呜,想要跟仲珺建立些共同语言真的好难啊……
王涣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好气道:
“我从三岁开始学习,到现在十七年多,才勉强将易经倒背如流,用出其中的精妙言灵。”
他是高阶文士,在文学一道的天赋可谓是十里八乡万中无一。
就这他也不敢说自己能在六十岁前学通五经。
“你若是没有当年汝阴侯那样似神似仙的脑子,就别想着这样的美事儿了。”
亓官征可怜巴巴地看了眼诸葛琮那伟大的脑袋,闷闷不乐地抱臂不说话了。
“说起汝阴侯……”
王涣见他这样备受打击,倒也有点儿不好意思了,便主动邀请道:
“太学里还有汝阴侯石像呢!天子亲自命人送进去的,每逢大考小考,总会有很多人给它磕头烧香。”
“这么多年过去了,说不定它也有了几分灵性……要不我也带你去拜一拜?”
“他老人家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你这样的一心向学之人的。”
亓官征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荀昭倒是没怎么惊讶。
他了然道:“太学确实有这个雕像。就在老师衣冠冢旁边儿不远。”
*
数十年前,前朝太傅、他们几人的老师荀公薨于雒阳。
当时时局紧张,雒阳封城,不许任何人随意进出……可老师在外宦游一生,总得让他老人家回颍川叶落归根。
他们师兄弟几个商量了一晚上,冒着危险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表面上为老师哭丧,暗地里悄悄联系了不少势力帮忙将这位天下大儒的身体送回故乡。
这座太学后山的衣冠冢便是当时为瞒过董越耳目所建造的。
后来,荀公的弟子们要么远在边疆、要么久居中央,很少有时间去往颍川拜见他老人家,便只能将太学衣冠冢当作他本人,想他时便去看看他,跟他聊聊天儿。
——后来,在悄悄拜见他老人家的同时,他们也会顺带给阿琮的雕像擦一擦,给阿琮带点儿当年的新茶,烧点儿最新的政令。
*
“你们,考试前,拜仲珺?”
亓官征大为震撼。
王涣理所应当道:“不止呢。我们还拜荀公、拜孔圣、拜墨子……总之都拜一圈儿,总有一个会保佑我们的。”
实用主义迷信!小子!
等等!
王涣眼神又一次犀利起来!
“你怎么称呼汝阴侯呢?‘仲珺’?”
“——你这厮,竟好生无礼!”
亓官征挠着脑袋笑:“他说过,我可以这么叫他。”
王涣勃然大怒,指着他骂道:
“你这厮,真是、真是好生无礼!还撒谎!”
“难不成他老人家是托梦给你的吗?我呸!我都不敢称呼孔圣为仲尼!你胆敢称呼汝阴侯为仲珺!”
“你好大的胆子!”
“……我觉得没必要把诸葛琮和孔圣放在一起对比。”有人无奈插嘴道,“这样真的很怪。”
王涣咬牙切齿,不爽道:“我当然知道,这就是打个比方。”
“这厮、这厮真是不敬先人,押昵元勋,实在是、实在是……”
等等。
他周身气势忽而一泻,方才不知为何突然产生的头晕缓缓消失。
他意识到了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
那指着亓官征鼻子的食指默默地、一顿一顿地蜷缩了回去。
……已知那位粉衣文士是师湘。
师湘对身边的眼神很温柔的黑衣士子说“我们乃是嫡亲师兄弟”。
又已知,天下可称得上是师湘嫡亲师兄弟的文士只有三位。
当朝太尉司马谦,他是见过的。
同为御史的荀清,他也曾远远见过的。
那剩下的一位……嗯……
王涣将抬起的手臂也缓缓收了回去,面容平淡地低头整理自己的遗容遗表,将衣物的褶皱都慢慢抚平,确保自己能够安祥地离开人世。
亓官征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又挠了挠自己的脑袋。
背对着不知何时已经在安静看向这边的诸葛琮和师湘,他疑惑地问道:
“你、你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