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沈然先组织将士,将带来的军粮分发给众人,接着飞信给明州那边,派人带来一些粮食。
而苏琼和谢矜就先去了官府衙门。
路上,苏琼瞥了一眼谢矜,说道“梓微,你觉得这舟临……还有救吗?”
谢矜想了想,“倘若有愚公移山之气概,死路也可变活路。”
苏琼恍然一笑道“你这家伙……若是能一直待在我身边当引路灯就好了。”
谢矜轻笑道“想必……我也会辅佐你迎来太平盛世为止,就功成身退,回我的小竹屋。”
“况且……”
希望让对方当引路灯的……
不止你一人。
苏琼疑惑挑眉,刚想细问,就被眼前的人暂且止了话头。
官府前的青年面容清秀,约莫三十出头,眼中透着淡淡的倦色与颓废,身着青衫官袍,头戴乌纱帽,端的是一副怀才不遇、抑郁寡欢的模样。
忧郁青年掸了掸衣尘,默默上前,未行叩拜礼,只是微微拱手道“本官姓齐,名迹,见过两位。”
苏琼听过齐迹这县官的事,原也是名扬天下的风流才子,可惜身世不佳,又得罪了人,便来了这流放之地。
她笑道“齐迹大人好一番气度,这舟临人都请我做这掌事的,大人倒是没认。”
齐迹挺直身板,似风中残竹,即使已无人驻足欣赏,也依旧守着一身气节,语气谦和却又不退让道。
“舟临到底是朝堂的,本官自然也是朝堂的人,百姓怎么想,本官不清楚,但在本官眼里,你……也只是柳相派来的代理人。”
苏琼听这话,倒是对他更是生出几许兴趣,冷笑道“好一个代理人!那便请齐大人好好一观……这被弃的舟临,如何被我治理好!”
说完,少年上前几步,特意比齐迹更前几分,躬身伸出手,笑道“齐大人,还请你往里进!”
齐迹看了一眼,从容回道“还是本官带二位往里参观为好,这可是待客之道,纵使不是一路人,也要以礼相待才是。”
苏琼听言,朗笑了几声,便先行进去了。
谢矜默默看着这两人的争锋相对,不禁再次对这名为齐迹的青年,升出几分欣赏。
【喂喂,这是我能看到的画面吗?!硝烟弥漫啊!】
【等等,我没脑子,谁给我解释一下?!】
【我来,就是明里暗里地说,苏崽倒底是名不正言不顺的逆臣贼子,舟临不是你随便管的地,就算管了,还是朝堂的地。】
【苏崽明说舟临是朝堂的弃城,实则也是在说,齐迹也是个弃臣,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最后,苏崽伸手示意,其实是有反客为主和挑衅的意思,但齐迹丝毫不慌,成功用一番话,告诉苏崽,在舟临,你到底只是个客,早晚要离开!】
【握草!这权谋小说,没少看啊!】
【没看懂的,请举手。】
进屋后,苏琼默默扫视周围,大多是风尘仆仆且简约老旧的陈设,惟有正中间的一张办公桌案一尘不染、整洁有序。
齐迹神色平淡无奇,只是说道“两位,本官先去将近年来的案文拿来。”
说完,也不管他们什么一个心情,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见此,苏琼轻抚就近的小桌,看着这指头上的灰尘,揉了揉,估摸着时间,接着默默靠近那正中间唯一干净的桌案。
桌案上只有些许已然写得密密麻麻的黄纸,以及写烂的毫笔、干枯的旧墨,角落里还放着孤零零的枯油灯。
苏琼浅浅看了底上的纸张,上面有着俊逸却不失狂气的字迹。
那是一首诗。
洛阳市井尽繁华,更别轻道帝王家。
风流才子簪翠玉,回首已是孤城客。
谢矜在一旁默默评价道“倒是个沮丧人。”
苏琼看了谢矜一眼,接着就鬼迷心窍地随意翻了翻桌上的。
这一扫,倒是发现了意外之喜。
苏琼指头微顿,默默将底下那几张纸抽了出来。
谢矜默默看了过去,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这时,齐迹默默抱着一堆文案,出现了,看到苏琼手上的东西时,眉头紧皱,将东西放在桌案上后,语气微冷地看向他们,开口道“想不到二位,还有随便翻看他人东西的癖好。”
谢矜倒是有些尴尬,但面上不显。
苏琼就不一样了,丝毫不慌,直接笑道“齐大人文才不错嘛?”
齐迹没好脸色地回道“不过只是些酸诗腐词,让你这贼子评价,这实在是……受、宠、若、惊!”
苏琼笑了笑,举着手里的东西晃了晃,泛黄的纸张随风摇摆,“也是,那就不提这诗词,就说我手上的小玩意。”
齐迹听闻,细盯他手上的东西,看来这倒不是自己写的诗词……
少年面容带笑,悠悠地绕过齐迹,仔细打量他的同时,一边打趣道“我这看完这上面的东西,不禁心升几分欣赏、几分感慨。”
“齐大人不仅会妙笔生花,亦会经纶治世。”
“只不过……文人心高气傲,当初尚谈鸿鹄志,几度受挫虚光阴。”
齐迹微微敛眸,袖下的手悄然握紧,故作从容道“本官还不需要一名贼子评头论足,正事要紧,还请两位好好商议。”
说完,他甩袖离去,背影似那孤松残竹,无力却不甘。
苏琼见此,耸了耸肩,轻叹道“世人惜英豪不得志,我只惜英豪不自惜。”
谢矜有些认同地笑了笑。
接着,两人就拿起桌案的东西,默默阅读起来。
良久之后,苏琼靠在椅子上,默默将案牍遮在脸上,暗叹一声,轻喃道“废劲……”
少年猛然起身,任由案牍掉落在自己腿上,看向一旁倚在桌案边的谢矜,无力道“你觉得怎样?”
谢矜将手上案牍放下,轻叹道“这情况基本是早三年前了,就算有齐迹自己早些年的实践探索,也难说现在的情况。”
“实况还得我们亲自重来。”
苏琼听言,点了点头,回道“那先不管以往的陈年旧案,先把基本的衣食住行搞起来。”
谢矜应和道“粮食的问题倒不是特别轻松,四周皆为山,唯一可以通商的大道,也被堵上,这明州的粮草得走上小道,这也一时半会也过不来 。”
“军粮省着点,也不够这城里的几万人撑几日。”苏琼敛眸沉思了一会,说道“军马?”
谢矜微微一皱,“苏琼,军马一匹,你也知道多么珍贵,日后西进,可多是骑兵交战。”
苏琼抬眼轻笑道“我知晓,只是说……万一没其他法子,便就地取材吧。”
谢矜见此,有些无奈,暗叹一声后,笑道“主公的话,谋臣哪能不听?”
“但你也要注意分寸。”他提醒道
苏琼明白他的意思,自古上位者冷血无情,自然有他的道理。
过度的仁慈,只会滋生无底的欲望。
最后……自取灭亡。
夜烛燃起,桌案上依旧有人苦思冥想。
沈然从官府门外走进庭院,抬眼就见到庭中的谢矜,他唤了一声,快步上前,看了一眼,他手上那尚且冒着热气的清粥,笑道“谢梓微,你可别这样惯着他。”
“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以后就是要遭罪的。”
谢矜笑了笑,开口道“行了,你是一遇到苏琼就开始阴阳怪气,不一针见血,你就不甘心。”
沈然抚平衣袖褶皱,漫不经心道“我可没有,平日我都待人温柔谦逊,苏琼能让我这样,必定是得罪了我。”
谢矜轻笑一声,说道“现在关心发小的方式都这么别扭了?”
沈然瞥了一眼屋中的人,笑道“行了,你去给他送吧,这几年,他是一认真就越来越废寝忘食,要不是有你,早就不成人样了。”
谢矜点了点头,就听见有人喊着沈然。
沈然见此,先是轻叹一声,小声嘀咕道“这活还真是永远干不完……”便立刻往门外走去,恢复一派翩翩君子的模样。
谢矜见此,同情他一秒后,进了屋,抬眼就见桌案边的少年撑着脸,温柔轻笑,似寒风中的一盏烛火,无声软下人心。
苏琼转了转笔,笑道“梓微这一来,可是雪中送炭?”
谢矜默默将手中清粥放下,回道“雪中送炭倒不至于,就怕某人半夜摸食。”
苏琼没说话,只是将清粥慢条斯理地喝下,待到碗空,放至桌案上,才笑道“谦润的话,并不道理,我这人还挺会给人找麻烦的,要不是你们帮我担着,我恐怕早就累死了。”
谢矜收拾好餐具,回道“幸好是遇到了我们,不然早被你压榨完。”
“说得好像自己是劳苦命一样。”苏琼笑道。
“行了,你也休息一会吧。”谢矜端起碗,侧身打算往外走。
苏琼笑了笑,没说话。
见此,谢矜只是轻叹一声,往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