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长明引着南宫奚匆匆来见莅临府衙的大总管顾平。顾平高坐堂上,南宫奚唯唯诺诺跪拜行礼。
“学生南宫奚,叩见大总管……”
“这是本府推举的毗八文译官,水墨庠的举人,南宫奚。”许长明介绍。
“抬起头来。”顾平道。
南宫奚抬头,正视前方。
“好。”顾平将目光投向身边的顺子,顺子会意,托着一套译官的朝服递予南宫奚。“此次西行人数众多,因此新添了几位译官。届时你可穿此朝服,随公主銮驾共赴毗八国。”
“学生遵命。”
是日晚,南宫奚身着译官朝服,来到顾平下榻处。跟门口护卫通报过后,护卫将他领到顾平的卧房。
“哥哥!氐土哥哥!”南宫奚确认护卫离开,关好门小声唤着顾平。顾平立马皱起眉,南宫奚一把捂住嘴,随后改口道:“学生见过顾总管……”
“嗯。”顾平眉头舒展开。“这儿没人,但说话还是注意点。”
“什么时候走啊?”南宫奚一点不见外,只往顾平的床上一坐。
“还没定。”顾平在卧榻上躺下,叉起双手搭在胸前。
“选定哪位公主了么?”
顾平摇摇头。“不过,十有八九是她了……”
“你怎么知道?”南宫奚脸上也挂了些担忧。
“皇上不让我见太后。”顾平只觉心重得喘不过气,松开双手枕在头下。“太后还不知道和亲这回事,所以皇上怕我透露给她。那这事为什么要瞒着太后?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皇上要嫁的是太后的女儿。”
“太绝了吧……”南宫奚不忿,“颐宁可是皇上的亲妹妹啊!”
“重要么?”顾平盯着房梁,目光呆滞,“你母亲,不也是毗八王的亲妹妹么?”
“哼。”南宫奚冷笑,“可怜红颜总薄命,最是无情帝王家耶!”他翻到顾平腿边坐下,“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遵旨,遵命。遵万岁的旨,遵阁主的命。大局为重……大局为重!”顾平一个打挺坐起身,盘踞在卧榻上,歪着头对南宫奚道:“你早点回去准备吧。等一道圣旨,就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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鸽哨的嗡鸣在宫殿上方回响不绝。此时被薄云半掩的太阳也不再炫目,透出几缕惨淡的光芒将皇宫琉璃顶勉强映出些斑斓。顾平将攥着圣旨的双手背在身后,站在殿前长呼一口气。他抬头望望天空,一片无尽的灰白削弱了人眼的距离感知,让他觉得这片天好像就在他头顶上不远,马上要压下来一样。
顾平的额角渗出几滴冷汗。他从腰间绣囊中取出一个白玉药瓶,打开塞子倒出数粒丸药,压在舌下。
“大总管,”顺子在顾平身后低声道,“太后传您过去。”
“下午和亲的队伍就要出发了,恐怕没时间去见太后。”太后此时召见他,无非是想让他再劝劝皇上。可劝皇上又有何用呢?就算皇上突然改了主意,满朝文武同意吗?戍边将士同意吗?毗八王同意吗?“去回太后吧,就说皇上命我速行,我已到宫门口了。”
颐宁公主已在盛辇中静待了半个时辰。在送亲大典上,一应人马俱全,唯独少一个送亲的使臣。她本以为皇上不任命使臣是对和亲这件事还有犹豫,也因此抱有最后一丝希望。而送亲领事太监的一声“使臣到——”,将她从幻想中扯回现实。
“微臣送驾来迟,请殿下恕罪。”
盛辇两侧的宫女钩起车帘。出乎颐宁预料,跪候在辇前的使臣竟是顾平。颐宁惊讶地欲起身,张了张嘴想唤他;又瞥到辇下那么多人正看着,也就慢慢坐了回来。
“爱卿平身。宫中事务繁忙,爱卿百忙之中来送本宫,本宫甚是欣慰。若无它事禀告,可即刻上路。”
“微臣遵命。”
言毕,顾平踩着小宦官的背上了马,那两个宫女也上了盛辇、放下车帘。宫门大开,沿途街道均已肃清,只有这支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沿着空旷无人的道路缓缓前进。
送亲队伍中:顾平和毗八使臣、译官团约二十人,骑马在前;公主与侍婢、宦官、嬷嬷约四十人,围绕盛辇及礼车在中;陪嫁少女并管教嬷嬷约六十人,六人一车在后;每支小队中都穿插着百人一队的禁军部队作护卫。队伍前行缓慢,要行至毗八国都城瓦勒贡都,至少需要六个月。
“六个月……”顾平扯紧缰绳,好让马行得慢些。“只有六个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