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顾京元什么都明白了,脸连同耳尖以及刚刚搭弓射箭的手都变得通红起来。
他跟第一次被陆青黛亲脸颊的时候一样,眼神微亮,心脏怦怦怦的跳。
陆青黛重新拿起一支箭,递到他手中,额头往他的下巴处轻轻蹭了蹭,道,“再来。”
顾京元红通通的大掌牵上陆青黛白皙胜雪的手,这对比尤为明显。
他有些不好意思,低语了声,“娘子又欺负我。”
“不能欺负吗?”
陆青黛坏心思的靠近了些,两人握着弓,拉开箭,但是心思全然不在射箭之上,“我闲来无事看的画本子上头,就有薄情郎功成名就之后抛妻弃子的,郎君莫不是……”
她的话还未说完,顾京元便陡然松了手,箭被射了出去。
只是这次两人都没有看好靶子,箭脱了靶。
“可以欺负的……娘子可以欺负我。”
顾京元说这话的时候不大敢直视陆青黛的眼神,轻轻一触就连忙别开去。
梗着脖子,强调道:“而且,我也不是薄情郎,我不会抛弃娘子,我会永远陪着娘子的。”
陆青黛嗯了一声,就见他的脖子也染上绯红,耳垂更是红的滴血。
她松开弓,让他拿着,拽着顾京元的袖子将人往下拉了拉,而后从脖颈处摸上他的耳垂,眸似秋水,眼里氤氲着零星的笑意,认真给他说话,“那我欺负你啦。”
顾京元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的手越靠越近,原本就紧张的心情因着陆青黛特意的打招呼变得更加紧张起来。
他腾出一只手去拉陆青黛的手,而后谨慎的看了一眼周围,无人往这边瞧,才敢低低的嗯了一声。
顾京元这副样子格外可爱,不再忍心逗弄他,陆青黛松了手,道,“不逗郎君了,我在一旁等郎君,郎君再练一会儿。”
“……好”
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奖励没有落下来又有些失落,顾京元一时之间觉得自己矛盾极了。
明明这大庭广众之下这般亲昵不好,也是他阻止娘子和他过于亲密的,可是娘子都说了要‘欺负’他,突然之间又变卦了,顾京元心里隐隐的期待落空。
他真的很喜欢娘子摸摸他亲亲他,他喜欢和娘子亲近。
但这话若是直接说出口,是不是有些过于孟浪了?
娘子会不会不喜欢他了?
于是乎,顾京元就怀着这样期许中带着失落,委屈中含着不甘的心情在陆青黛的陪伴下又练了半个时辰的箭。
放下箭,他朝陆青黛走去,刚要开口询问她累不累,他额上的汗珠就被陆青黛给擦去。
陆青黛眼里含着关切,芙蓉如面柳如眉,这般温柔教训顾京元的时候根本就听不进她的话,注意力全在她一张一合的红唇上,“流汗了都不知道擦一下?郎君不能读书读傻了哦,我不喜欢傻的。”
顾京元下意识点头,而后意识到自己的行径之后心虚的移开视线,接过陆青黛的手帕自己给自己擦。
“娘子今日在外头待得够久了,去书房休息休息好不好?”
他擦完手,一边轻声询问陆青黛,一边自然的将陆青黛的手帕折好放进胸前的衣服处。
“我在厨房给娘子炖了汤,等会应该就能喝了。”
陆青黛点头,被他牵着往书房走。
今日回去发现又少了一条手帕的兰茵:“……”
你们就不能偷些别的东西吗?!
她家娘子的手帕消耗的比别人家的衣裳还要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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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云客渡酒楼之中。
程修齐端坐在二楼的雅间里,一旁一个容色清秀,长得不算出色但胜在可人的女子坐在他旁边。
女子怀着孕,大概四五个月大,身上的衣裳多彩华贵,更是满头的珠翠首饰,她正用着桌上的点心,一边吃一边跟程修齐说话,“殿下,妾都等累了,曲三娘子怎么还未来啊?”
“莫不是还在生妾的气,不愿意原谅妾吧?”
罗绍琴眼神可怜,放下用到一半的点心,就想去拉程修齐的袖子。
程修齐没让她拉,只是道,“悠然不是这样的人,她性子冷淡,但从不无礼,更何况不是你说想尝尝这云客渡的菜,本王才带你特地早来的吗?”
程修齐成年之后就封了王,称号为平,在外是以平王自居。
但是回了京城,他还是陛下的大皇子,旁人大多称呼一句大殿下。
“妾贪嘴,一时忘了我们是提前来的,还以为曲三娘子和殿下约定的时间迟了呢……”罗绍琴连忙认错,她柔柔弱弱的,楚楚可怜的为自己辩白,程修齐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
“小琴,同你在一起本就是本王对不住她,不仅坏了和曲老爷子的交情,下了曲家的面子,还耽误了悠然。今日是想清算一下这些年的店面铺子,多补偿些她,本王才能心安。”程修齐长得不算差,他眉目坚毅,面容硬朗,没有应归彻那样凌厉的五官和气质,但是浑身上下也有历经沙场的铁血气息。
罗绍琴听话的点头,只是笑容勉强了许多。
都退亲了,还能勾的殿下补偿她?
这传闻中的曲三娘子当真是好手段。
底下,应临安骑马亲自陪同曲悠然过来。
他今日扮的格外俏,一身浅蓝色祥云纹的衣裳,腰带配着玉佩,戴着玉冠,明明是擅长奇门遁甲的武官如今这样一装扮起来,倒是也不失君子风范。
曲悠然今日穿的也是一身冰蓝色的常服领口和袖间绣着精致的花样子,用一条月白色织锦腰带将腰盈盈一握,满头青丝用几根玉簪固定住,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来,她的眼型偏狭长,眉峰轻挑的时候看起来冷艳又高贵。
好巧不巧的是,她的腰上也佩戴着一枚玉佩。
只是和应临安的款式不同,要显得更加精致些。
应临安上前一步,正准备将人扶下来,却敏锐的注意到了二楼打量的视线,不动声色的低头跟曲悠然低语一句,“当初三娘子和大皇子定亲之时,我就觊觎三娘子了。”
曲悠然微微一愣,以为自己没有听清楚,想要低身来听,但却顺势被应临安给抱了下来。
清冷的芳香和柔软的身躯混杂在一起,慢慢的勾着应临安的笑。
他跟昨日拘谨的样子有所不同,昨日的应临安武将装扮却做着文人举动,今日的他冠正衣洁,一副翩翩君子的样子,却有着武将的冲劲和意气。
“我原以为和三娘子定了亲,日后感情的事情能够水到渠成,但三娘子貌美,才情出众,我怕旁人又跟我争。”
他护着人,将人小心的放下来,而后很是认真的跟她坦明,“三娘子莫要回头,你的前未婚夫正看着呢。”
“应大郎君是起了攀比的心思?”曲悠然给他面子,听他的话,没有抬头,面色如常的问他。
应临安摇头,“我知道三娘子日后不会与他再有关系,他一个错把宝贝当鱼目的人,能有什么资格来跟我攀比?”
他倾身靠近,有意无意的拨弄了一下曲悠然发髻上的玉簪,笑着道,“大皇子落了曲家和三娘子这么大一个面子,尚未成婚就想纳妾有庶子,三娘子不恼吗?”
曲悠然冰雪聪明,自然懂得他的暗示,难得的正眼看这个她退婚后就迫不及待的赶上来提亲的男人。
他眼中带着笑意,嘴角露出几分跃跃欲试的兴奋,看过来的眼神却温温柔柔,像是只要她不答应,他拨弄她玉簪的手就会松开一样。
曲悠然勾手将他的手拉到身前,摸到他掌心处的茧。
她略挑了挑眉,“应大郎君要怎样帮我?”
“未婚夫妻一体,说什么帮不帮的?”应临安眼神随着曲悠然的手动,见她牵上自己,嘴角的笑意扩大。“只是三娘子喊我应大郎君未免生疏了些,不妨换个亲昵点的称呼?”
“临安。”曲悠然一点儿不扭捏,很快的就换了称呼,没有被应临安的情话给打动一点儿。
应临安对此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
循循善诱道,“三娘子叫的未免太生硬了,我是你未婚郎君,又不是某些个不长眼的东西……”
“应大郎君。”
“……算了,叫我临安挺好的。”
他陪着人上楼,到拐角处的时候又不满意了,指了指曲悠然腰间的玉佩,“三娘子今日就是来还人家玉佩的,怎么身上还戴了一块?万一大皇子还误会你对他有意怎么办?”
曲悠然看了一眼身旁的绿意,解释一声,“他母妃的玉佩在匣子里头,我未曾戴过。”
应临安别扭的嗯了一声,在曲悠然准备继续上楼的时候又将人牵住,“我也有玉佩,是我娘昨夜特地给我的,是一对儿。你戴上好不好?”
曲悠然稍稍惊讶。
应家当初来下聘的时候就没有落了她的面子,礼节也周全,她本来想着跟应临安也是一样相敬如宾的,但对上他那带着希冀的眼神,她还是点了点头。
声音似乎也化了几分,“好。”
应临安立刻从胸前取出玉佩来,将她腰上原本的玉佩取下来交给绿琦,将那一对儿的玉佩给她别在腰上,跟他同样的位置。
看着玉佩垂落在她的裙摆前,应临安满意的点了点头,去牵曲悠然的手,扶她上楼,“三娘子对我真好。”
身后的绿意绿琦:“……”
这种话这种场景怎么感觉在谁身边看到过?
雅间之中的人听到声响也起身看过来,而后就见曲悠然被应临安牵着手,两个人都是同色系的衣裳,腰间挂着一模一样的玉佩,虽然没有紧紧相依偎在一起,但是女子的眼神清凌凌的带着一丝无奈,男子的表情都是笑意,怎么看都是一对璧人。
罗绍琴第一次见曲悠然,见她妆容淡雅,气质却冷艳高贵,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子骄矜来,心里的笑意越发的狂了。
这样一个高贵的世家小姐还不是会被她罗绍琴给抢了夫婿?
只是狂妄还没过多久,就见面前人皱了皱眉,表情有些不悦,“怎么?大皇子殿下带个妾室来跟我详谈店面铺子的买卖,是退亲不成还要多加羞辱我曲家一番吗?”
曲悠然可没有行礼的意思,她轻飘飘的抬眼看了一眼罗绍琴,见她手上还有糕点的碎渣,不由得冷笑一声。
应临安跟着她的视线也注意到了,啧啧两声,妇唱夫随,“就是就是,客人还没来就先吃上了,这妾室不懂规矩,大皇子也不懂?”
程修齐显然没想到曲悠然会这样开口,原本要说出口的道歉之语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
最后还是罗绍琴扯了扯他的袖子,程修齐才开口道,“对不住,小琴是孕妇,肚子饿了便让她先吃了,悠然你不要在意这些,本王让人重新上可好?”
应临安:“确实,孕妇身娇体弱的,肚子难免会饿,悠然你离她远些,免得她饿晕倒了撞到你。”
曲悠然被应临安护着往后退了退。
他还颇为嫌弃的看了一眼罗绍琴和程修齐,“大皇子怕是心疼这妾室的紧呢,不远千里的从南境带回来,还想着让我未来娘子不顾名声不计前嫌大度些为他照顾妾室和庶子,如今说是要来划清店面铺子的,不知道带个管家文书过来,倒是先哄着妾室吃上东西了。”
“是南境的阳光毒辣些,把大皇子的脸都晒脱皮了吗?”
曾经有幸拜读过谢渺然那一奏章毒舌之语的应临安表示,对付这种人都是小意思~
“……本王当真不是有意的,悠然你若是介意小琴,我让她去隔间等候,我们继续谈我们的。”程修齐在南境待了几年,早已对京中的繁文缛节感到有些厌烦。
罗绍琴单纯天真,又娇弱可怜,私下相处很少论什么尊卑,哪有曲悠然这样高傲?
可退亲一事本就是他亏欠曲家的,自然要补偿。
“绿意,把玉佩还给大皇子。”曲悠然使了个眼色,身旁的绿意立刻就上前将匣子放到桌案上,动作行云流水一点儿也不拖沓。
曲悠然生的冷艳,是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但艳也是吸引眼球的艳。
她跟程修齐对视一眼,将程修齐看的莫名心虚,“我同大皇子本就没什么感情,长辈定下的婚约而已,大皇子凭什么觉得我会介意她?”
“就是就是,一个不懂礼节尊卑的妾室罢了,大皇子若是舍不得管教,我倒是可以让我母亲进宫跟太后娘娘禀明一声,让宫里头派嬷嬷下来帮大皇子管教。”应临安千万个赞同曲悠然的话,看着程修齐露出不屑的笑来,“免得下次见面,你这妾室连腿都不知道弯一下。”
罗绍琴的脸色立刻难看起来,想要回头找寻程修齐的庇佑。
可惜应临安下一秒又紧接着道,“哎呀呀,可别被我一句话刺激的给晕了过去啊……毕竟一个妾室的孩子死了,这京城中还有不少人给大皇子生庶子呢。”
罗绍琴卖惨的心思歇下,开口解释,“这位郎君……”
“我有品阶有官职,用不着叫这么亲密。”
应临安打趣的声音收敛下来,看着罗绍琴冷笑道,“不会行礼是吧?民拜官是大礼,下次记得磕头补上。”
“应临安,她是本王的妾室。”见罗绍琴真的要屈膝,程修齐有些不悦,将人拉了起来。
“区区妾室就值得你如此动怒?”应临安笑了笑,而后一点也不慌的恫吓,“大皇子恼什么?我这是在提前教她规矩,免得日后冲撞了旁人,被旁人打杀了去。”
曲悠然对上程修齐的眼神,维护道,“看来大皇子不是诚心的要和我道歉。”
“又是吃点心又是不会行礼的,去了南境几年,你倒是越发的会折辱人了。”
她的眼神淡淡,语气却冷,“就凭这折辱之仇,程修齐,我们没完。”
“店面铺子我就不同你分了,我全都要。”
“你这妾室我也奉劝你一句要小心护好,免得招惹了我,我不介意帮平王平一平府内之事。”
说到这,像是有恃无恐一般,曲悠然的下巴微抬了抬,压根不去看一旁矫揉做作的罗绍琴。
她不屑和一普通女子口舌,她要报复,自然报复最该报复的人。
“你也知道,我如今的夫家是忠阳王府,我爷爷是三朝元老,我爹正好管着你南境的军需,三日后若是见不到店面铺子的地契和你这妾室的赔礼道歉,就不要怪我曲家不念旧情,参一参你了。”
应临安满脸星星眼的被她牵着带走。
只剩原地无能狂怒的程修齐和深感不对的罗绍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