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英再出来时,脸上带着仿佛打了胜仗的得意。
林明仕倒是有些颓败,不但没探听出二殿下的意思,还被廖英这个武夫反将了一军。
林明仕的脸色难看,朝百里相保证道:“百里姑娘放心,我明日便去见户部的贺尚书和工部的张尚书。”
百里相满意道:“好,很好,我先谢过林相了。”
林明仕运作得很快,皇帝很快就下了诏书,令户部拨银。
银两很快就拨给了湖州,湖州廖知府承接了修缮剑南道的命书,工部的人也星夜兼程赶到湖州,半是监督,半是协助,助廖安海一臂之力。
百里相得知了消息,感慨道:“这个姓林的不愧是深耕永安京多年的狗头丞相,诏书下给廖安海,给他填笔漂亮的政绩,待此事了结,他就能顺理成章地上书皇帝,让湖州知府调任永安京的官。”
祁风不动声色,看了眼百里相,递过去一盏茶。
百里相闻了闻,有些惊诧,“香片?这种二百文铜钱一晚的客栈,还能有香片喝?”
祁风不置可否,只是低头饮茶。
二百文铜钱一晚的客栈,当然不会有产自江南、茶汤清亮、花香浓郁的香片茶饮的。
全都是流光的功劳。
宋莫浔喝了那茶,更加地坐立难安,几次想要站起,“百里,我们走吧。”
自离开相府,顾若云便一直沉默。
宋莫浔明白她是看到幼时熟悉的街景,勾起了伤心事。
他却是怕被人发现,怕得不得了。
宋莫浔急声道:“百里,我说真的,我们走吧。我和若云虽不是罪臣子女,可当年的旨意说得很明白,无诏不得入京。如今已是犯禁,我们快些走吧。”
顾若云也终于说了自相府出来的第一句话:“百里,我们此次进京的目的已经达到。我觉得我们还是快些离开的好,以免夜长梦多。”
百里相看着顾若云那双真诚至极的眼,却看向了祁风。
祁风扶住茶盏碗盖的手颤了一下,随后低头啜饮。
百里相却回想起了那一夜,她用灵识偷看到的场景。
一个身穿青蓝色衣衫的青年,看着颇有书卷气。
那人殷切地给祁风塞了封书信,祁风却不耐烦似的催他快走。
“再等等吧。”百里相淡定道。
“等什么?”宋莫浔急道。
客栈单薄的木门忽然传来叩击声。
“笃、笃、笃”。
是三声,沉稳有力的三下叩门声。
百里相微笑着放下手中茶盏,“这不就来了嘛。”
祁风的眉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后他舒展眉头,沉声道:“进来。”
进来的是个中年儒生,身穿绛色衣裳,文雅的气质不输丞相林明仕。
百里相仍是慢条斯理地品茗,她身旁的宋莫浔和顾若云却是面面相觑,作势饮茶,高举着袍袖,挡住脸庞。
祁风也认出了来人是谁,永安京户部尚书贺一麟,昭阳除妖司的司草门门主、贺璋之父。
这么多年过去,贺一麟的样子几乎未变。
贺一麟并不确定眼前青年的身份,只是如果真是那人…
贺一麟回想起那人稚子孩童的模样,再看眼前这收敛全部锋芒的温润青年。
多少有几分相似。
“贺某恭喜祁公子,恭喜百里姑娘,林相一手操办此事,催促各部官员。圣上已下了诏书,想来剑南道不日便可通行,如意阁的生意也可恢复正常。”
祁风语中带刺,“在下并不认识姓贺的人,如意阁的生意想来也和你无关。”
“祁公子此言差矣。贺某乃户部司职官员,天下生意皆和我有关。”
百里相却是一脸兴味地看向贺一麟,“户部官员?”
“正是,户部贺一麟。”贺一麟丝毫不觉得身为永安京户部尚书,给眼前这个年青的漂亮姑娘一揖,有何不妥。
宋莫浔和顾若云见了,躲在袍袖后面,交换了个不忍直视的眼神,几乎要嘶地一声,就此和贺一麟相认。
祁风的脸色仍是冷得厉害,“户部来找我做什么?缴税也不是这个时候缴。再说,我相信我们如意阁是不会拖欠户部税钱的。”
贺一麟深深地看了一眼祁风,道:“此次和二殿下交锋,祁公子和百里姑娘大获全胜,很是落了二殿下和林相的脸面。此事虽是隐秘,可永安京业已流言四起,都说是如意阁的二位东家好本事,竟能逼得金光阁背后的二殿下和林相认输。”
“此事和我们无关,请恕我听不懂贺尚书在讲些什么。”祁风的面色愈发地冷。
宋莫浔和顾若云见气氛越发诡异,心里暗暗叫苦。
可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不期而遇啊!
贺一麟依然是一副巍然所动的样子,“我也听闻,二殿下知道了剑南道一事原委,很受挫败,心里难过得紧,正琢磨如何打压如意阁,扳回一局呢。”
祁风冷笑,“区区一个如意阁,倒劳烦二殿下费心。”
“祁公子,”贺一麟深深地望进祁风并不看他的双眼之中,“你有经世之才,陪都昭阳的如意阁,终非你久待之地。祁公子并非池中物,不如留在永安京,和我等共图大业,救出芜宫的大殿下。”
祁风的双眸黑如墨玉,冷似寒冰,只在看向百里相的那一眼时,眼中闪烁了些细碎的暖意。
“贺尚书这话,是在挑拨离间我同百里掌柜?”
百里相失笑,她实在是不想知道祁风究竟有什么秘密,她也实在懒得知道。
这个世道,谁的身上,不藏着几个秘密呢?
贺一麟依旧沉稳,丝毫不为祁风的怒气所动,“贺某不敢。”
说着,他直视祁风,问了最后一句:“祁公子可已见过侍剑?”
祁风的怒火忽然爆发,他愤然起身,指着贺一麟,喝道:“贺尚书,还请你离开!这里并不欢迎你。”
贺一麟微微一笑,礼数周全地退了出去。
祁风像是颇受劳累地坐回椅中,右手死命地按住不住颤抖的左手手腕,接连深呼吸了好几次,方才低声道:“我们走吧,我们回昭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