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相立于妖怪堆积而成的尸堆之上,朝着祁风伸手,“上来。”
顾若云还在拉着踯躅不肯迈步的宋莫浔努力向前,等到他们两个不顾血污,奋力爬到尸堆之上时,这才看到并肩而立的百里相和祁风眼中的景象。
内城中一片狼藉,狗群乱窜,哭声震天,年轻的父母趴在孩子的身体上,哀啼不止。
除妖司和伏魔司的人牵着几头畏畏缩缩的黑狗,进一步,退半步,而内城各处,均有倒地不起的两司官人。
祁风皱眉,“鬼车过境,吸食魂气。”
百里相赞许地看了他一眼,“退鬼车,出黑狗。只是这黑狗,实在不是大妖的对手。”
宋莫浔脸色惨白,几乎要晕倒在尸堆之上,顾若云恨铁不成钢地架着他,生怕他真的倒在这妖怪群中。
百里相判断了一下侯府方位,正要朝下跳,祁风却突然伸手,拉住了她飘飘欲飞的红袖。
“且慢!”
四人的头顶,突然如遮云蔽日般的,被一个庞大的黑影笼住。一只巨鸟挥舞着翅膀,刮起一阵腥风,在四人头顶盘旋。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九头鸟鬼车。”百里相喃喃道。
鬼车本有十头,曾被周公斩落一头,那断头处的切口平整,不时有腥臭刺鼻的血液滴落。
鬼车的九颗头调整方向,同时看着百里相,嘶鸣一声,就要朝城外的方向飞去。
而随着他这一飞,城中的小妖也像是失去了主心骨,似潮水般朝城外涌去。
百里相的心沉得厉害,她回头看了一眼因见了鬼车真容而面如土色的宋莫浔,和他身旁强装镇定的顾若云。
她转头,深深地看着祁风,“祁风,你听我说,妖怪们现在都拼命出城,你不要怕,朝丞相府的方向去,尽力帮我打探些消息回来。”
祁风的表情凝重,正要说些什么,百里相就打断了他的话,“祁风,我知道你因为某些原因,一直藏拙,现在不是你藏拙的时候,你…会帮我吗?”
祁风郑重点头,同样深深地望进百里相清亮的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呢,澄澈,不染尘俗,仿佛从未见过任何这世间的半分肮脏龌龊。
可她的双手,沾满了群妖的鲜血。
“百里相,我去,你放心吧。”
百里相看着祁风的身影分外灵巧地穿过重重妖尸,越过无数受伤倒地的人群,直至消失在视线之中,百里相方才回头,看着宋莫浔,叹了口气。
“宋莫浔,你给我打起精神来,带路去侯府。有我百里相在,你还怕妖怪会近身不成?”
宋莫浔颤着嘴唇,摇摇欲坠,顾若云一跺脚,也不知踩在了什么绵软的妖尸之上,“百里,我们走吧,我带路!”
“好!”百里相回手拉着顾若云,一跃而下。
顾若云知道宋莫浔的胆子,紧紧地抓着他不敢放松,宋莫浔踉跄了几步,也无意识地跟着向外跑去。
…
侯府内,女眷们都聚在侯爷的书房内瑟瑟发抖。
一个小丫头颤着声音问道:“我们会没事吗?”
侯爷夫人端坐在红木圈椅中,目光坚毅地盯着眼前的琉璃盏,那盏中,盛放着一颗红彤彤的丸状物什。
“侯爷说了,这丹是大妖朱厌的妖丹。有此妖丹在,可保我等平安。”侯爷夫人闭眼,深吸了一口气。
再次睁眼,侯爷夫人竟像是即将上战场的将军一般,坚定道:“朱厌鬼车不想见,侯爷在外杀妖保内宅平安,此刻我们除了相信侯爷,别无他选。你们莫要抖了,平白的失了志气。”
那小丫头上下牙直打颤,只是点头,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宋慕青挥着长剑,密不透风的剑法闪过,寒光一片,只是这寒光,仅能将妖怪击退些许,却并不能将妖怪斩灭。
宋慕青心火如焚,焦急之中,剑法一个疏漏,便叫一个鸟妖寻了破绽,扑了过来。
宋慕青想闪身躲过,奈何他避无可避,身后身前全部都是妖。
他心一横,变换身形,打算将腹部迎过去,将心口躲过,却听空中似从极遥远处,传来一声嘶鸣。
这声嘶鸣过后,本围在宋慕青周围的群妖,都像是受到了什么召唤,四散奔逃。
宋慕青仍在恍神,却见一袭红影朝自己奔来,他眨了眨眼,这才看到眼前之人,正是百里相。
“侯爷,怎么回事?”
宋慕青明白百里相又被谢清明摆了一道,也不打算隐瞒,开门见山道:“伏击,是伏击,除妖司和伏魔司都被暗算了。”
宋慕青喘了口气,继续道:“上一次进洛河山,谢清明在护身符上动了手脚,这一次,他们没在护身符上做文章,却在人手上出了问题。”
“谢严二人都不信如意阁的护身符能有如此效用,他们只带了几个白役跟着上山,却在洛河山的东南小道,埋伏了重兵,只等鬼车下山,就给它重创。一来,你们也埋伏在东南小道,若是鬼车仍从东南小道下山,便说明如意阁护身符无用。二来,剿灭鬼车是大功,谢清明贪功喜进,这样好的事情,他求之不得。”
百里相叹道:“他也忒贪了些…”
“金天宗的人算出鬼车必会从东南小道下山,谁知鬼车受了什么刺激,竟然去了和洛河山比邻的空门山,借道空门山,直奔昭阳。城内布防空虚,只留了司草门的贺璋等人,精锐都去了洛河山的东南小道,昨夜城中伤亡惨重,惨不忍睹。”
说到最后,宋慕青痛苦地用手捂住了脸。
“两司的高手后来得到消息,听说陪都失守,匆匆赶回,可惜已经晚了,城中百姓军士已经死伤无数了…”
百里相怒道:“报信给两司高手,却没报信给司主谢清明、严裕二人?我当时也在山上,若我能及时赶回,多少也能挽回些…”
宋慕青长叹一声,偏头看向了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
而此时的宋莫浔,正蹲在地上,和年迈受伤的宋管家哭作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