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哗啦啦水声，半条裤腿浸在水中，冻得刺骨。
傅清远一下子愣住，也清醒了过来。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再看看旁边一脸无辜的叶宜家。
叶宜家努起嘴：“傅清远，你怎么走路不看路啊，差点把我也带到水坑里。”
傅清远抿了抿嘴，今晚怎么回事，一而再，再而三在她面前出糗。
他沉默着把腿捞了出来，迈着大长腿大步走在前面。
“走了。”
这大冬天进水坑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幸好他穿得皮靴，不至于鞋子都进水。
背后叶宜家抱着怀里的烧鸡，心虚跟上。
等她回到宿舍，已经快到熄灯时间，几个舍友都要么洗着衣服，要么躺在床上看书，还有一个在往脸上涂抹雪花膏。
自然是梁艳。
她一进来，梁艳瞟了瞟眼，将旁边桌上一盒雪花膏拿起来，递给搓衣服的赵红红。
“给，红红，咱俩一见如故，这是送你的礼物。”
“这是我爸去上海出差时买的，有些人见都没见过，但我就乐意给你。”
她嘴里跟赵红红大声说着话，眼睛却斜瞟着叶宜家。
让你跟梁雪混，那贱人可什么都给不了你。
叶宜家呵呵一笑，从怀里掏出了半只纸袋包裹着的烧鸡。
那烧鸡微凉，但油香味还是迅速霸道占满了整个宿舍，尤其是吃了一天清汤素菜，肠胃一闻到这个都开始叫嚣起来。
床上杨娟子先受不了了，翻身起来：“我又没跟你吵架，你拿这个熏我们是不是太不讲功德了？”
话音刚落，她面前就递上了一大块烧鸡肉。
叶宜家挑挑眉，再往她面前递了递。
而杨娟子，很有骨气地把书放下，拿起纸巾捏住了肉，盘腿吃起来。
为了保持文工团团员体型，食堂只给她们供应素菜，还做得一言难尽，午餐、晚餐都是难吃的清水煮冬瓜，她就没动几口。
一口肉下去，顿时舒服了。
有气味本来就惹惹人，有个人在你面前咀嚼，露出大快朵颐的神情，更是受不了。
赵红红也站起身，犹豫着要不要，看见气哄哄的梁艳，她又蹲了下来。
干脆抱着洗衣盆去了洗衣房。
虽然冷，看不见就好了。
而且她今天吃了两大盆冬瓜，她不饿，她一点也不馋！
看到赵红红识趣走开，梁艳冷哼一声，翻身上了床。
心里还气哄哄骂着：“贱人，胖不死你们！”
她大院里最讨厌的杨娟子，文工团最讨厌的叶宜家，都要胖成猪才好！
但她嘴上不敢说出来，那个叶宜家跟个疯子一样，哪有吵架时用脏手捂别人嘴的啊！
第二天一早，军号就响了起来。
叶宜家呆愣坐起身，叹口气裹上一层又一层的线衣线裤，扛着冷去了练舞室内。
“大家都吃完早饭休息好了吧？热身了吗？”
台上关雅戴着眼镜，一脸严肃看着下方。
“好了！”
听到底下年轻新人嘹亮回答，她满意点了点头。
“现在，请你们的姚云师姐，我们文工团最优秀的首席舞者来做段示范，大家跟在她跳这一段，我看看你们的优点长处。”
关雅特意咬重了最优秀的几个字，眸光有意无意瞥到了角落处的叶宜家。
王团长说她比姚云还有天分，她不信。
她要让王团长知道，她一手培养出来的姚云是谁都比不上的。
伴随掌声，关雅站到了众人面前。
她轻笑着，仰起头看了眼关老师，随即看着下方。
听说这里面，有那天跳草原的儿女得到团长盛赞的新人。
“要为大家展示的，是红梅礼的开场。”
话音刚落，姚云就踮着脚尖轻跳了起来，轻巧灵动，脚步又有力量，基本功都是拉到满分。
底下人看得一愣一愣。
叶宜家也认真看着，这位师姐确实，腰腿都练得很好，一丝不错。
每个转圈都是严谨到和教科书一模一样，一分不差。
完美是完美，但很可惜，舞蹈这样跳，没有味道。
没有投入人的感情，对舞的理解，单纯是模板。
她看着看着，神思就走了出去，这首歌很有磅礴力量，挥手臂时可以幅度大一点，哎哎，那个转圈太婉转了。
叶宜家蹙了下眉，没有针对人，单纯针对这支舞看着。
但一直盯着她的关雅立马发现了，心中生起不喜。
果然，得了王团长夸赞，就飘了，师姐表演都不好好看。
这种人，跳得再好，她也不会让她进主舞团的，去当替补吧。
这时，姚云也跳完了整段。
一脸惊呆看着的新人们也都鼓起掌来，各种赞叹。
姚云擦了下汗，没看底下人一眼，走到了关雅旁边。
关雅对她点点头，瞅着新人人：“你们来跳这段吧，进文工团应该都知道红梅礼这首歌，刚才姚云也给你们做了完美的示范。”
接着，音乐声突然响起。
新兵蛋子们多少有些慌张开场，慢慢都渐入佳境。
但这可得了叶宜家的喜，她刚刚看着心头就痒痒的，她闭着眼睛，沉浸到了乐声里。
踮脚、起身，轻跳，弯腰，几步动作，就与周围人拉开差距。
没有姚云那么优美雅致，但每下都用足了力量，极其有力，仿佛看得人都陷入到了红梅礼磅礴的力量中。
十几个人里，就只能看见她一个。
关雅渐渐沉下了脸，许久，轻轻开口：“老王永远都比我会看人是不是？”
她和王庆可是高中同学，毕业后，老王嫁的那男人，大字都不认识几个的农村人，连连升官，现在做到了高位。
她呢，她精挑细选的男人，还出过诗集，现在还是个窝囊的副指导员。
之后，老王能当上副团长，她怎么也升不了。
一旁姚云没听到这奇怪话语，她蹙起眉，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一闪而过。
好熟悉，感觉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旁边有形体老师忍不住出声：“叶宜家跳得真好，那感觉劲劲的，就跟看国外电影跳舞一样。”
另一个老师也鼓掌：“不错，上次我还看她跳芭蕾，也不知道哪学来的，洋气死了。”
姚云带笑的嘴角慢慢平了下去。
洋气的芭蕾，她进文工团前听都没听过。
她家在几十公里外的盐水村，在征兵下乡前，她连红星县城都没进过。
而叶宜家，出生就是城里人。
一进团就能得到团长夸赞，跳得舞更是她没听过的。
姚云心底，涌起了强烈的危机感。
对她守了三年的舞蹈首席的危机感。
那边，演练结束，关雅也上了台。
她点点头：“大家都跳得不错，杨娟子动作可以但腰平时多练练，不够软；赵红红也是，踢腿太硬了，不流畅。”
“梁艳，你基本功不太行，平时加练。”
点评完所有人后，她定定看着角落里，跳完后大汗淋漓，脸颊都红扑扑的叶宜家，正眼眸如星般热切看着她。
与刚才姚云跳完后的风轻云淡，一滴汗没出完全不同。
关雅严肃着脸：“至于叶宜家，是你们当中表现最出色、跳得最好的，你们其他人和她差的远，要向她学习。”
大家都转过头去看叶宜家，羡慕、嫉妒各种眼神。
明明是夸奖的话，叶宜家却越听越不对劲，那个指导老师的眼底，是淡淡的敌意。
她摸摸头，是自己多心了吗？
很快到了休息时间，梁艳带着赵红红走到窗户边，气冲冲瞪了眼被人群围在中间的叶宜家。
装什么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