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羽并没有听到张天立和自己说话,仍然在门口自顾自地发呆。
“小师弟!菁红姑娘已经走了,赶紧进来吧。”张天立刻意把自己的声音放大,这才把祁羽从神游中拉了回来。
“哦哦……师兄,我这就进来。”祁羽抛开脑后中的思绪,向着中央的檀木圆桌走去。
“师兄,你刚才说要给我看什么来着?”处于发呆状态的人都有一个神奇的特征。
那就是,对于刚才别人给自己说的话总能听到部分,但这部分却从来不会包含关键的内容。
张天立的笑容让祁羽产生不好的感觉,只见张天立将手慢慢地伸进长袍中,随后掏出了一根……竹筒。
虽然不明白这是什么东西,但祁羽不知怎地,却莫名松了一口气。
“师兄,这是什么?”
“这东西可了不得,这可是书苑先生们的珍藏的宝贝呢。”张天立小心翼翼地拔出嵌进竹筒的木塞,严肃的开口道。
随着张天立的动作,一股清幽的兰花香从竹筒中飘散而出,恰似空谷幽兰在微风中轻舞时散发的芬芳,瞬间充盈了整个屋子。
而后,更有一丝淡淡的竹香从茶香中透出来,清新又凉爽,仿若置身于竹林深处,全身都被翠竹环绕。
花香、茶香、竹香,三种香味相互交融,令人沉醉。
这是求道苑的用来招待贵客的茶液,名为静月仙茗。
听张天立说,这是先生们独特的秘方,除了他们,没有人知道如何制作,市面上也不曾售卖。
只要在一壶沸腾的山涧清泉中,倒上一茶杯大小的茶液,便是静月幽幽,仙人饮茗。
“师兄我可是费了好大劲才搞来的,小师弟有口福了。”张天立微笑着开口,手里开始准备冲泡静月仙茗。
“师兄,桌上不是已经摆好酒了吗?”祁羽看到桌上除了茶具后,还额外有一壶酒以及酒杯。
“小孩子莫要喝酒,喝喝茶多好,修身又养性。”在张天立这里,小师弟就是小师弟,小这个字,可不只是说着玩玩。
祁羽默默的翻了个白眼,心想:“我以前都是喝咖啡的。”
祁羽没想到自己这个师兄居然还精通茶艺,只见张天立泡茶的动作有模有样,虽然茶叶已经是液体的形式,但除了润茶,该有的步骤每一个步骤都没有落下。
祁羽不禁有些好奇,“师兄究竟是什么来头?”
有钱,长得还过得去,懂礼仪,还懂茶艺,这不妥妥的豪门公子。
等到张天立递给自己一杯静月仙茗时,祁羽接过杯盏,询声问道:“师兄,还没听你提起过你的家世呢。”
听到家世两个字,张天立煎茶的手微微一颤,眼里微不可察的闪过一抹苦涩,随即便消失不见。
“我能有什么家世啊,我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为了出人头地,便早早的入了求道苑。”
张天立没有多谈,只是闲说了一嘴。
见此,祁羽也不再询问,而是对着杯口轻呼了一口气,随即轻抿茶汤。
味蕾传递出的感觉不会骗人,就连喝惯咖啡,从不饮茶的祁羽也大呼:“师兄,好茶啊。”
好茶是什么祁羽不知道,但好喝就够了。
“我就说这是宝贝吧。”,张天立微笑道,自己也轻抿了一口茶,神情说不出的享受。
“茶也喝了,小师弟,你饿不饿?”
祁羽在路上吃了烧鸡,又吃了桃花酥,现在没什么饥饿感。
但考虑到张天立一路上除了给祁羽买吃的,自己却没吃什么东西,祁羽便开口道:“我饿。”
“那我去知会一声菁红姑娘,小师弟稍等。”
张天立站起来,向着包间房门走去,在这个过程中,祁羽敏锐的发现张天立左手手背微微泛红。
“奇怪,难道是师兄不小心烫到了?”
……
“师弟,刚才吃了一只烧鸡,现在又有烧鸡了,你会不会吃腻?”
祁羽看着一桌丰盛的菜肴,嘴角微微抽搐,自己实在是吃不下了,别说是烧鸡,烧飞鸡也不行了。
“不会的师兄,我很喜欢吃烧鸡。”
话音刚落,祁羽便夹了一根鸡腿大口咀嚼起来,表面上吃的很享受,但实际上却是强装镇定。
这一顿,第一次让祁羽清楚的感受到什么叫吃到脸绿。
茶足饭饱后,祁羽和张天立离开了檀木圆桌,两个人坐到卧榻上,开始聊“人生理想”。
“师兄,刚才我看见你左手有红印,是不是煎茶时被烫到了?”祁羽问道。
“没事,刚才不小心的。”张天立开口解释,并将左手缩进了长袍中,二人陷入了沉默。
“小师弟,你说,为什么有的人生下来就是幸运的呢?”
“他们有长辈的关爱,有亲兄弟的呵护,他们有人可以依靠。”
张天立看着门帘上的绣花图案,有些出神,缓缓开口道。
祁羽不知道张天立为什么突然这样问自己,但这个问题却隐隐带着一丝伤感。
“或许,这是命吧”
祁羽想了一会儿,说出了这个万能的答案。
“呵呵,原来是命吗?”
张天立说完后,便闭上了眼睛,陷入沉默。
……
“兄长,我是阿立啊,为什么要把我关起来?”
记忆中,那是一个男孩单薄的身影,因为自己不受到父亲的重视,便整天被身为妾室之子的兄长虐待,男孩浑身都是鲜血淋漓的鞭伤。最后一次,他被关到了家里的地窖里。
那里面,只有无尽的黑暗与寒冷……
“父亲,为什么,我也是你的儿子啊!”
“就因为母亲去世的早你便想要抛弃我了吗?”
男孩的母亲是明明是一家正房,可却在生自己时难产去世,随后父亲就对男孩冷漠无情,认为是男孩害死了自己的妻子。
直到有一天,将男孩赶出了家门,这份父子情,甚至没有抵得上一块银辉。
男孩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要抛弃自己,就连府上的管家与侍从也可以对自己颐指气使。
他们冷漠阴寒的嘴脸深深刻在了男孩的心中。
雷雨交杂的夜晚,穿着一身破烂的男孩回到了这个熟悉的地方,那是自己的家,曾经的家。
男孩站在这扇恢宏的实木大门前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伸手抚摸着蹲坐在门墩上的石兽,那冰凉的触感宛如男孩心中的伤痕,刻骨铭心。
临走前,男孩对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重重磕了三个头……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男孩一个人独自在昏暗的街道上行走,雨水在脸颊上缓缓流淌。
没有人知道,当时的他是否在哭泣,但雨水与雷声的嘈杂注定让大门后的人彻夜无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