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府因着可卿之死,上上下下乱做一团。
然而可卿自己却并不清楚,她只知道有人愿意接自己出来,却并不能确定是谁,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方式,为保一条性命,稀里糊涂便跟了出来。
路上走走停停,天边现出鱼肚白时,那小车方才停在一处半旧的院子门口。
可卿听见有人在自己头顶的桶盖上敲了敲,开口请她出去,吸了口气,推开桶盖,站起身来,先四下探视一眼,眼见周遭屋舍俨然,道路宽敞,应是还在城里,便先松了口气。
抬眼望去,身前正站着一个陌生嬷嬷,那推车的汉子,此时却不曾看见,已不知去向何处。
那嬷嬷上前扶着可卿下车,引着她进了这院子。
可卿四处打量一二,这院子虽已半旧,收拾得倒也整洁,院中只有两进,中间有一拱门隔开,大大小小十来间屋子,院中两棵桃树,如今还挂着果,再有两处小花圃,倒也别有一番意趣。
可卿见这番布置,又暗暗松了口气,愈发笃定此番必是那位林叔叔的安排,方问道:
“不知嬷嬷如何称呼,我如今人已在此,嬷嬷还不能告诉我主人家是谁?”
那嬷嬷温言笑道:
“老身姓赵,姑娘叫我一声赵嬷嬷就是了,至于主人家是谁,姑娘过些时候自然知道,倒不必问我。”
可卿果然也不再问,顺着赵嬷嬷指引进了后院,惊疑一声,却见宝珠瑞珠两个丫鬟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两个丫鬟瞧见可卿居然出现在这里,俱都一怔,赶忙上前来问道:
“奶奶可知这是怎么回事,我们俩才出府没多久,就直接被人打晕带到这来,还道是遭了歹人,只是却也没有人来管我们,难不成竟是奶奶得安排?”
可卿苦笑道:
“我如何有这样的能耐,连我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稀里糊涂得就到了这,既来之则安之吧,这主人家辛辛苦苦把咱们三个都聚到这里,想来总不会是要害我们性命。”
可卿一朝脱了魔窟,又见了两个贴身丫鬟,心里安定下来,长舒了一口气,只觉身上似是卸下千斤重担,一下子放松下来,对赵嬷嬷笑道:
“有劳嬷嬷关照。”
便从袖子中取出一张二十两的银票递过去,赵嬷嬷瞧了一眼,却并不伸手去接,反道:
“姑娘留着用吧,往后吃喝上总有用得着的,姑娘一夜没睡,先去歇着吧。”
可卿已紧绷了一整日,此时放松下来,果然觉得困倦,见赵嬷嬷果真不收,又谢了两句,便回房里先歇着。
一觉睡到下午,正觉有些饥饿,刚推开门,就见林思衡坐在桌前,上头摆着一个食盒,宝珠瑞珠正低着头站在墙边,见她出来,不住得冲她使眼色。
可卿也顾不上这两个丫鬟是什么意思,见果真是林思衡的安排,此时也不觉得有什么意外,松了口气,俯身一礼,轻声道:
“多谢叔叔救命之恩。”
林思衡把手里茶杯放下来,对那两个丫鬟挥了挥手,两人如释重负的缓了口气,上前将食盒揭开,取出几样酒菜摆在桌上。
示意可卿到桌前坐下,方道;
“你也不必谢我,我接你出府,归根结底是我愿意这样做。
况且你此时谢我,日后却又未必。
你初来这里,只怕多有不能适应之处,若有什么缺漏,便告诉赵嬷嬷。”
一边说话,一边随手给可卿夹了几筷子菜,可卿低声谢了,又道:
“叔叔能耐过人,救我出来,无论如何,我都该谢过的,只是我突然离开,宁国府里只怕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追查起来,只怕要给叔叔添麻烦。”
林思衡给自己也倒了杯酒,意味深长得笑道:
“那倒没什么麻烦的,宁国府里正在给你办丧事呢,要说麻烦,也不过是两天去参加一趟你的丧礼便罢了。”
可卿闻言一愣,略一思索,便知这是李代桃僵之计,低声道:
“叔叔虽用得好计策,只怕公...贾珍不信。”
“他信也好,不信也罢,总归他也没那个胆子去查。今日一早,你父亲秦老大人,还有你弟弟秦钟,都已经过府去了。”
可卿听罢,默然半晌,暗自垂泪,自己此番“身死”,不知父亲该是何等伤心,如今虽脱了死地,只怕也难有再到父亲跟前尽孝的时候了。
林思衡见她垂泪,也并不安慰两句,略坐了坐,饮了两杯酒,便起身出去。
可卿也忙放下碗筷,便要起身相送,林思衡挥手劝阻,路过院子时,顺手摘下一个熟透的桃子,头也不回的离开。
转出门去,边城正等在门外,两人一边往外走,林思衡一边问道:
“昨儿夜里到现在,有没有人追查过来?”
“昨儿夜里特意兜了几处弯子,并没人追过来,贾珍定了调子,说是失火烧死,两府里无人去查,那几个锦衣军也没有什么动作。”
林思衡听罢,缓缓点头,低声道:
“安排人盯住了,近期不要叫她露面。也注意看有没有什么人找。”
说罢便将手中的桃子在袖子上随意擦去绒毛,凑到嘴边咬了一口。
玄真观。
贾敬已修了快十年的道,一心想着炼丹得道。虽听人报丧,说是长孙媳妇死了,也并不肯回去,唯恐再去沾染红尘,坏了自己的修行。
因此对可卿之死浑不在意,只任由贾珍处理。
眼睛一眨不眨得盯着身前的丹炉,一双浑浊的眼珠,偶尔划过阴晦得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