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衡一怔,问道:
“真要我取?”
凤姐儿斜他一眼,不屑道:
“你一个男人家,怎么这样婆婆妈妈的。难不成还要我给你几两银子请你不成?”
林思衡摇摇头,眼神里有点古怪,瞧了瞧正抱着自己大腿,勉强站在那里,四处打量的小丫头,开口问道:
“既如此,这丫头生儿是哪天?”
凤姐儿把手里的茶杯又放下来,叹口气道:
“正是这日子不好,偏生在七月初七。”
林思衡笑道:
“有什么不好的,若说取名,倒不必一味追求浮夸华丽,只以取一个好蕴意要紧。若真叫我取,也没有别的,便取做”巧儿“如何?
逢凶化吉,遇难成祥,都从这个巧字上来。”
王熙凤一愣,初觉有些敷衍,细细一思量,竟品出些味道来,倒真觉是个好名字了,喜道:
“到底是个有学问的人,这名字虽简单,若不是平日里书读得多,只怕也想不到这上头来,我且谢过你的好意,但我回头再与你琏二哥商量商量。
说着,便又在口中把“巧儿”这个名字又念了两遭,那小丫头听着动静,便巡着声音望去,忽然便张口道:
“娘...”
凤姐儿听见她喊,以为她是饿了,便要叫奶嬷嬷先带下去喂奶,不料这丫头冲王熙凤喊完,又扭头看看这个正被自己一把抱住的大人,嘴一张便喊道:
“爹...”
王熙凤当即就呛了一口茶,面上有些酡红,也不知是呛的还是怎么回事。
平儿也愣在那里。
奶嬷嬷低着头盯着脚下的砖头,只当没听见。
林思衡初时也傻在那里,待反应过来,立马笑道:
“可见这丫头是想琏二哥了,二嫂子回头可记着,等琏二哥回来,叫他也先别忙别的事了,赶紧跟着小丫头一块儿呆呆才是正经。”
凤姐儿还没缓过来,平儿忙接口道:
“大姐儿现在就会说几个词儿,都还没弄明白什么意思呢,总归是童言无忌。
林大爷今儿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林思衡也不敢再胡诌,忙道:
“二嫂子知道,我这几日里要搬出去了,我院里晴雯和红玉的身契,该是还在二嫂子这?
这两个丫头都愿与我一道出去,想跟二嫂子求个体面,将这两人的身契给我。”
王熙凤一拍手道:
“是了,原是早该给你送过去的,早早的就备下了,偏是一天天的事忙,竟没想起来。
平儿,你去我橱里,把里面那个红匣子拿出来。”
等平儿取来,王熙凤将它递给林思衡道:
“这两个丫头身契都在这,晴雯的事,老太太那里我已提过了,你也不用多操心。”
林思衡打开匣子,见里面有两张叠放好的麻纸,一一展开看过,确认无误才收好。
办妥了事情,林思衡便起身告辞,平儿跟在后头,一路送出院门,方才回返。
王熙凤见林思衡走了,一弯腰把小丫头抱起来,轻轻得在屁股上拍一巴掌道:
“人小鬼大,一天天嘴上胡乱喊人,爹也是能乱叫的?仔细你老子回来打你。”
平儿笑道:
“大姐儿这会子知道什么,不过是因林大爷回回来都不忘瞧瞧她,叫她觉得熟悉罢了。”
王熙凤哼道:
“还说呢,你们二爷成日里不着家,连自己闺女都要不认得他了。
你说,‘巧儿’这个名字,到底好不好呢?”
“林大爷是进士,自然学问深厚,他亲口取的名字,岂有不好的?
只是大姐儿的名字,叫林大爷来取,只是玩笑还罢了,果真要用,是不是有些不妥?”
王熙凤抱着闺女,踱了两步,便拿定主意,轻哼道:
“不去管他,总归琏二爷他老人家也取不出什么好名字来,如今既有一个合意的,岂有弃之不用的道理?
若果真对这丫头有好处,这点事算得什么?
衡兄弟不是个多口舌的人,我不担心,刚刚那个奶嬷嬷,你去知会她一声,叫她把嘴闭严实些,不要乱说话。”
平儿忙点头应下,便去寻奶嬷嬷敲边鼓。
...
将晴雯和红玉身契取回,都交给绿衣保管。
林思衡吩咐红玉去与李纨交代一声,留了新宅住址,只说贾兰若仍有意随他进学,往后便到这处来。
又叫绿衣再去与黛玉说一声,让晴雯往三位姑娘那里走一遭。
自己自去寻贾母面辞。
请内宅门口的婆子先进去通报,没一会儿便回来,说贾母请他进去。
林思衡一路目不斜视,直入正堂。
贾母刚睡醒了午觉,见他来了,便笑道:
“东西可都收拾齐全了?”
林思衡躬身谢道:
“已收拾妥当了,晚辈来府上一年,仰赖老太太照料,饮食衣用,无不尽心。
今因公务,不得不来辞别出府,请老太太体谅。”
贾母只是笑呵呵的摆摆手道:
“你是为前程奔走,我不留你,还是那话,既离得近,便仍常来看看。
咱们虽不是亲戚,却不比寻常亲戚更亲近十分?”
林思衡自然连连点头应下,又略略说过几句,贾母便叫他去忙自己的事情。
因着礼节,林思衡又往东跨院走一遭,贾赦这回倒见他一面,说了些没营养的话便作罢。
因着礼数,顺道去王夫人也辞别一回,两人互相都有些别扭,只略略说了两句话,林思衡又往梦坡斋去。
贾政此时也下朝在家,见他来辞,先拉着他坐下,白话一番,无非是些劝他要“不负圣恩”之类的。
旋即又道:
“贤侄即将授官,可有什么门路?
大明宫的内相戴公公,还有,吏部钱大人,都是敝府至交。
贤侄若有所求,倒不妨说与我知道,我也可为贤侄疏通一二。”
贾政虽是好意,林思衡却无意在初入官场之时,就往身上贴一张贾府的标签。
鬼知道皇帝是什么时候起,把贾府盯在眼里的?
因而面上便作出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道:
“伯父此言差矣,雷霆雨露,俱是天恩,朝廷名爵,怎可私相授受?
委派何处,朝廷自有考量,只要是为国效力,便是为一边地戍卒,小侄也甘之如饴。
伯父素来两袖清风,若为小侄坏了伯父的大义,小侄万万受不起,请伯父切不必为小侄挂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