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丨白落堤
花费了数个小时，整个框架的检查在凌晨时分堪堪结束。安终拟了一卷清单，告知雇主那边自行准备材料。按照他的预想，整体的漏洞虽程度不深，但分布上有些广泛，自己就这么一个人处理，最少也需要一周的时间。
“它看起来不像是独立运行的设备，是有配套的其他几台么？我也方便留下端口，不然之后的链接协作可能会存在问题。”
唯一没有遮盖面容的男子，也就是图书馆的馆长，似乎眼睛还未好全，一直在溢出眼泪，外眶周边都被揉搓的通红，此刻虽然带着墨镜，却依然难以遮掩：
“这个，这个……哥还是你来替我一下吧，我想回去睡觉了。”
“……好吧。”站在小厅唯一出入口附近，隐隐被众人所拱卫的一名鸟面人沉声回应道，只是这生物的自主假声，哪里能抵抗声纹库的核对。现在哪怕位于外面，安终也有3成以上把握在听到其声音的瞬间反应过来他的身份：图书馆老板他哥。
“还在看些什么呢？都已经第二天，10月7号了，还不快睡觉去！”
只见一众皮革鸟面慌忙逃也似的离开厅内，留下的个体只剩三名。
“oi！”他感觉自己从未见过这个家伙，走近一推，结果对方轻易就倒下去，脚步如同大梦未醒，也可能没有如同。
“……这里不是睡觉的地方，回去吧。”
人有三大欲望，只要没有酿成灾祸，就都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他并不打算找这个冒失鬼的麻烦，毕竟自己白天可以久睡，别人傍晚也许还未曾完工，二者毫无可比性。
从扶额叹息的状态中转出，他抚摸着皮面伸长的硬质喙，开始讲述一个从百年之前就开始传承的传说：
“据说在过去，这片大地上真的有神——虽然不至于现在定义里那些几乎万能，但祂的种种手段在那个年代的人们看来就是绝对的「神迹」——在其最虚弱的时刻，我们的祖先接纳了祂的身躯，试着理解祂的所诉所思，可却受限于短暂的生命，无法跟上祂的脚步。
于是在几代人之后，同行者变成了一昧追随的信徒，我们给祂供奉、信仰、忠诚，作为祂的爪牙帮忙调度物资，筹集物质；作为交换，我们的祖先也得到了赐福。
我暂时无法告诉你更多的内容，毕竟那些看起来更像是后人的补充与误传，不如全部当做虚假。但其他几个道具的名字在最古老的复制本中是以明文记载：
「圣锤」作为清除异己的武装，也是暴力手段的象征，很早就彻底损坏；
「法典」据说以威望与信任作为媒介，可现在我们失去了过去强大的家业与凝聚力，现在不过是一本保存完好的古代遗册；
「信徒」本该拥有力量，但……你能一眼看穿回路，想必也早就发现了。我弟弟可能是这一代中最后一位，而且能力也已经变得稀薄，也就是偶然得到一些知识，加上比较聪明，才开发出一些粗浅的用法。
最后，这个，听说它的源头联系着「神明」。看到过繁盛景象的族人有时候会幻想：也许那边还在积极地呼唤着我们，只是这帮家伙太不争气，也许某天突然冒出一位绝世天骄，那些辉煌又能重回这个族群。不过现在我更想要一个答案……”
安终好奇地伸长脖子聆听着故事，后背的左手用大拇指顶着墙面，第一指节弯曲超过90°，让肌肉反复在压扁和回弹之间循环。
“……值得嘛？”
“我怎么知道，你也知道，我只不过是个修理工。”他好像打算表现出很无助的样子，摊了摊手，而在鸟面人看来则是某种「天机不可泄露」，只得闷闷地叹息，几分钟后又仿佛下定了决心：
“请您修好它吧，材料清单上的东西我们会尽快弄到，如需要追加也请尽早说明。”
旧时代的人们，果然还是想抱着幻想溺亡。至少在自己倒下之前，让五元结构残存的最后一部，继续散发它的辉光吧……
「哪怕维护‘神杖’所需的资源已经超出它能提供的价值，哪怕这次修复也只能挺过一周就损坏，这一切也是值得的，起码比修复溶液指数级递增的需求好上很多。也许之后还是会坏的越来越快，这至少算是一次尝试？」
……
在暗无天日的场所久住，时间很容易变为虚无缥缈的概念，红烛与油灯终日可以长明，生物钟所依赖的「亮度—褪黑素」循环却难以为继，就像现在他以为过去了三四天之久，实际上已然接近交付时限。
“程序和线性逻辑基本都重新打理好了，一机独转的话基本算是重写，应该另外收费……”
他眼前的床铺上放着一个缺失大部分结构的类人框架，以脊椎为承重主梁托起的整块骨骼没有一丝软骨黏附在上面，关节被一种红色胶状物包被，整个搬动也很稳定。
“水25升，氧20千克，氨4千克，石灰1.5千克，磷800克，盐类240克，硝石100克，锌80克，氟40克，铁5克，硅3克。要是真的这么简单就好了……”
半岛牌铁盒被他打开，虽然内容物的活跃度远不如前且出现了液化的状况，但眼前的餐桌足够丰盛，只是简单地泼洒上去，就开始野蛮生长。
“这里长得不对，重长一遍。”
不知何时他手里已经拿上一枚锋利的镊子，正在到处撕碎新生的组织，直到最新的结构符合期待。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只记得油灯的燃料添过13次，无智的肉块总算找到了正确路径，连续长出薄薄一层都未曾受到任何破坏与修改……
“先等着别长，我打算填出一座「回廊」。”
于是新生结构的上方毫无例外地燃起黑炎，这火焰没有多大的威力，只是能够摧毁小范围内的可燃物罢了，却好像开了灵智一样，只有指定的坐标会被燃烧。
“听说地精依赖「触媒」释放术式，那么这下我成哥布林了？”
掌心嵌入物那边传来灼骨的刺痛感，这样反倒是好事，说明与天空回路的连接协议通过，以「同频段共鸣」，「相似相容」作为基础的策略可以进一步实施了：
“免疫、储能、转化、循环、外放——此为魔力构造之回廊！”
——宣言其实没什么意义，主要在于手上塞入各种材料，以及约束管线组织生成的动作。
“这样差不多应该可以了，赶紧再长一层肉起来，我好编织下一层……”
“……一动不动是几个意思？”
代表疼痛的生物电讯号被魔法产出，在短暂威慑下，蛋白质不情不愿地开始挪动。
“出现交互萌芽那就代表思维的雏形已经有了吧，那么神经节现在已经可以录入讯息了吧？为避免一些不必要的情况，输入130年份的无效记忆彻底洗净库存然后写入新的回比较保险……”
一阵巨大的断片过后，那个男人的脸出现在新生躯体的双眼中：
“欢迎回来，你的名字叫做白落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