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半日就到了。”
淮彻一开口,白气就消散在了冷冽的风里:“要不是下了那一场大雪,咱们还能早到两日。”
如今刚到初冬,白日里前一日下的雪会化开,而晚上又冷得厉害,融化的雪水结成冰,再碰上下雪,薄薄的一层雪铺在冰面上滑得厉害,就只能牢牢抓着缰绳,小心前进,大大减缓了他们行进的速度。
叶清言呼出一口气来。
处理掉那四人,后续并没有再见到有人追上来,不知是还没有发觉他们的失踪,还是四皇子并未真正将她的行踪放在心上。
但不管是哪一种,时间拖得越久,对他们就是越不利的。
“先吃些东西吧,”她说,“今日太阳落山前,咱们应当就到了。”
淮彻“嗯”了一声,扭头和永叔说了一声,找了一处避风的山脚停了下来。
叶清言的脚一沾地,就疼得皱了一下眉。
前世她是学过骑马的,但仅限于在皇室的草场上转一转,骑的是最温驯的马儿,身边还有下人牵着,偶尔她想要跑一跑,那马儿也跑得四平八稳。
这样一连十几日骑在马上赶路,对她来说还是头一回。
第一日她还不觉得如何,晚上到了客栈,脱下衣裳才发现大腿的内侧都被磨红了。
当下她便让锦绣去镇上买了骑装,之后每天又都用布条缠在腿上,可即便这样,大腿还是被磨破了皮。
“小姐。”
叶清言回过神,从锦绣手里接过了碗。
离京的时候于氏给他们备了许多肉干和饼,都是方便在路上吃的。眼下天太冷,饼冻得像是石头一样,只能烧了水在里面煮软了再吃。
叶清言看着那一碗糊糊,叹了一口气。
还不如离开长风镇时吃的呢,都是糊糊,但那会儿里面还有些野菜。
她囫囵吞了些,就将碗塞给了锦绣。
“小姐又只吃这么一点。”锦绣嘟囔道,“这几日您瘦了好多,等回去侯爷和夫人看了,一定会心疼的。”
淮彻“嗤”了一声:“她是嫌这个不好吃。”
“是难吃。”叶清言纠正道,“左右今日就能到了,稍稍垫垫肚子,等到了镇子上再去酒楼里好好吃一顿,不好吗?”
淮彻欣然同意:“有道理。”
三人都加快了速度,咽下糊糊之后,用雪将碗洗干净收了起来,重新出发上路。
只是刚转过一个弯,淮彻忽然拉住了缰绳。
“怎么了?”叶清言问。
“那边,”淮彻眯起眼睛看着不远处,“有个人。”
叶清言将兜帽拉了下去,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
道路的两旁有道颇深的沟渠,她乍一看,以为是块木头,但被淮彻提醒之后,忽然发现那沟渠里躺着的应当是个人。
那人一动也不动,身上被雪覆盖着,不知死活。
“我过去看看。”
淮彻跳下马背,朝着那人走了过去。
叶清言拉了拉缰绳,驱马跟在后面。
“还活着,倒是命大。”
淮彻将那人翻了个面,发现是个活人,便提着他从沟渠里跳了上来。
“没受什么伤,也不像是被人抢了的样子,莫非是得了什么疾病?”看清了那人的脸,他不由得“啧”了一声,“年纪不大,还是个孩子啊。”
叶清言也看清了他的脸,不由吃了一惊。
“赵之远?”她脱口而出。
“你认识?”淮彻仔细端详了片刻,恍然,“哦,原来是他!我就说瞧着怎么眼熟,当初我还把他……咳咳,这冰天雪地的,不管他等会儿真就死了。怎么样,我们把他一并带回去吧?”
“带回去吧。”叶清言不假思索地说。
虽然不知道赵之远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她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冻死。
毕竟她和于氏的第一笔银子,就是从赵之远的姐姐赵彩儿那里得来的。
又多带了一个人,他们直到天色擦黑,才将将赶到了长风镇。
一别两年,长风镇却与离开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长街两旁的铺子都已经关了门,零星的行人也行色匆匆,偶尔有人看上他们几眼,很快又继续赶自己的路。
“这会儿绣铺怕是已经关了门,”叶清言说,“蓝掌柜她们应当已经歇下了,就别去打搅了。不如先去赵家,将赵之远送回去吧。”
淮彻对此并无意见:“走吧,这孩子也不知道在雪地里冻了多久,让赵家找个郎中好好给他瞧瞧,可别落下了病根。”
他轻车熟路地驱马向前,叶清言却觉得有些奇怪。
“你怎么知道赵家在哪?”她问。
淮彻答得飞快:“你忘了我也在长风镇住了好一阵了?赵家又不是什么小门小户的人家,我知道也不稀奇吧?”
叶清言将信将疑,没再多问。
淮彻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当初他和大公子刚到长风镇,就瞧见她追着这孩子叫哥哥。大公子虽未明说,但“不高兴”三个大字都明晃晃地写在脸上了,他总不好当做看不见吧?
所以他偷偷跟着赵之远,找机会教训了他一顿。
“前面那所宅子是不是赵家?”他欲盖弥彰,“我记得是这边。”
“是赵家没错——”叶清言慢吞吞地说,“但是不大对头。”
天已经黑透,赵家的宅子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
淮彻勒住马:“是不大对劲。”
他抬了抬下巴:“没人扫过。”
雪已经下了几日,赵家门前这一段路上的雪被来往的行人踩得十分结实,这本身就不对劲。
哪怕是寻常的小门小户,都会趁着雪停下来的时候将门口清扫出来,更不用说赵家这种人家了。
“赵家怕是没有人在,”叶清言说,“我们先找个客栈住下,等赵之远醒了,再问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咱们不是有要事在身么?”淮彻提醒道,“这个当口,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正是因为这个当口,才不能放过任何一处疑点。”叶清言看着赵家紧闭的大门,隐隐有些不安。
淮彻耸耸肩:“行,你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