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送走了于氏和叶清言,林知许又打起精神来,哄得承怀伯夫人眉开眼笑,带着一匣子的首饰出宫了。
她有些疲惫地坐在椅子上,挥挥手,宫女们便都下去了。
聆音殿里静悄悄的,仿佛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主子。”
重明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低声问道:“此事您当真要插手?”
不等林知许回答,他继续说道:“以奴才之见,您不若将贵妃也拉入局。”
林知许没说话,只是拿起了一块炸丝糕,放入口中慢慢咀嚼。
香甜而熟悉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她缓缓呼出一口气来。
“宫中做的总归是差了些味道,”她说,“兴许从西北请一个厨娘来会好些?”
“主子……”
“我随口说说而已,”林知许笑了,“如今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宝林,能在殿中设小厨房,已经是皇上恩典,又怎会得寸进尺。”
重明无奈:“您知道奴才说的不是这个。”
“若拉贵妃入局,对席姑娘而言,依旧是必死的局面吧?”林知许问道。
“想在后宫里好好活下去,那些不必要的善心都应当丢弃。”重明说,“更何况,您与席姑娘并不相识,何苦为了一个陌生人,将自己置于风险之中呢?”
林知许摇摇头:“我虽不认得她,但你清楚她的母亲是谁。”
“慧伦公主为了避嫌,多年不曾入京,不值得您为此而冒险。”
“重明,”林知许忽然问道,“你没有喜欢过女孩子吧?”
重明一愣,随即低下了头,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奴才这样的人,怎配去喜欢旁人。”
林知许“哼”了一声:“又说这样的话。”
她抽出帕子,仔细地擦着手指:“你没有喜欢过女孩子,所以不懂的。”
“对男人而言,年少时爱而不得的人,当真是旁人永远无法比拟的。”她轻声说道,“尤其是皇上——他可是皇上啊,这世上所有的东西都是他的,但只有那一个女人,哪怕他是皇上,也终究得不到。”
重明并不说话,只是默默听着。
“她就像是月光一样,始终在那里,却始终也触摸不到。兴许你觉得对皇上而言,毕竟皇后陪伴了他那么多年,怎会抵不过一个多年未见的妹妹?但事实是,只要她再一次站到皇上面前,便没有人能比得过她。”
“皇上对您也是很好的。”重明忍不住说道。
林知许笑着摇头:“你不必安慰我,我清楚自己进宫是为了什么。”
“今日救下席姑娘,也是和慧伦公主结一个善缘,”她说,“将来的某一天,说不定我需要她来帮我一把。”
重明叹了一口气:“说到底,您还是过于心善了。即便今日您不管不问,只要放出风去,让慧伦公主知晓席姑娘是被皇后所害,等到能扳倒皇后的那一日,她必会站在您这边的。”
“你不了解对一个母亲而言,孩子是何等重要。”林知许说道,“若是席姑娘死在了宫里,她只怕也活不下去了。”
见她主意已定,重明便没有再劝,只是问道:“那主子可有了什么对策?”
“有倒是有一个,”林知许托着腮,对他莞尔一笑,“只是需要你帮忙。”
重明垂下眼帘:“全凭主子吩咐。”
……
雪越发地大了。
“瑞雪兆丰年,”于氏掀开窗帘一角,从车窗中向外看去,“今年的雪格外多,想来明年便不会像今年一般大旱了吧!”
马车里早早便放了炭盆,烘得人暖洋洋的,叶清言就在这暖洋洋的马车中昏昏欲睡。
听了于氏的话,她随口说道:“今年有不少流民来了京城,都被安置在各处村落镇子上,听说已经给分了地,明年好好耕种,也算是扎了根。”
于氏有些感慨:“若不是当初林宝林在城外施粥,不知还要死多少人。林宝林心善,也难怪会受皇上的宠爱。”
叶清言没说话,只是撇了撇嘴。
心善么?或许吧。
林知许太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了,她也知道自己的长处和短处。
与别的嫔妃相比,她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绝世的容色,也没有出众的才情,想让皇上留意到自己,就只能从其他方面入手。
京中有个传闻,说她是观音菩萨身边的神女转世,到世间来普度众生的。
算算时间,这个传闻正是她开始施粥前后传出来的。
这成了她能在众多嫔妃中脱颖而出的底牌。
叶清言相信她会救席姑娘,但未必是因为心善,更多的是权衡利弊之后,认为这样做对自己最为有利。
能卖给慧伦公主一个人情,又能打破皇后的计划,这样一箭双雕的事,冒些风险又能怎么样呢?如果当真会让她自己陷入险境,她一定不会同意的。
但叶清言对此也并无什么异议,换做是自己,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她还挺喜欢林知许的,作为盟友,这样清醒而聪明的女孩,实在是太合适不过了。
“再过两日就过年了,”于氏在一旁絮絮道,“明年开了春,你就要同俞言时言她们一起去念书了。谨言也要前往军中——他还是个孩子呢,也不知侯爷怎么就那么狠心,将他丢到战场上。”
叶清言将头枕在她的膝上:“叶家毕竟是武将,父亲如今交出虎符,短时间内兴许看不出什么,但再过上些日子,便能看出不同了。”
于氏挑眉:“有什么不同?”
“处处都不同啊……”叶清言马上便要睡着了,迷迷糊糊地说,“今日皇后没留咱们用膳,不就是个信号么……您等着看吧,慢慢别人家就不像从前那么尊敬叶家了……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
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呼吸变得平稳而悠长。
于氏怜爱地摸着她的头发:“分明还是个孩子呢,整日里却想那么多。”
她喃喃自语,眉宇间却难免笼上了一层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