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言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客栈的床上了。
她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不小心碰到了脸颊,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立时便清醒了过来。
于氏听见声音,走过来在她额上摸了摸。
“小言睡醒了?饿不饿?”她柔声问道。
周清言的肚子适时地叫了两声,她诚实地点头:“饿了。”
于氏对她一笑,叫小二端了一碗银丝面进来。
“方才我们吃面的时候你睡着了,谨言说不要叫醒你,走的时候让摊主做了一碗带回来,说等你醒了热一热再吃。”
她饿得厉害,接过碗筷大口吃了起来,不一会儿便将一整碗都吃完了,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等她放下碗筷,于氏拿出帕子,轻轻给她擦了擦嘴,小心地避开了她唇上的伤口。
周清言已经做好了被盘问的准备,但于氏只是在她额上亲了一下。
“吃饱了就睡吧,”她说,“明日咱们去看看那几处铺子,等过两日你的脸上消了肿,咱们还要去叶家。”
周清言“唔”了一声,拉住了于氏的衣角。
“娘,我当真知道错了。”她小声说道,“以后我不会再做出这样冒失的事叫您担心了。”
于氏叹了一口气,将她揽进怀里:“娘也是担心你,今日侥幸没事,若是哪一日……娘都不敢想。”
她的眼中隐隐有泪意:“从前家里穷,连一件新衣裳娘都给你做不起。如今日子总算好起来了,若是这个时候你没了,娘这一辈子怕是都要后悔,没能早些赚到钱,让你过上好日子。”
“以后你一定不要乱跑了,知道吗?”于氏又说了一遍。
“知道了。”周清言老老实实地点头。
“过两日等咱们将院子定下来搬进去之后,叫金贵去找人牙子买个丫鬟来。”于氏说道。
周清言有些惊讶:“娘,咱们是赚了点钱,但是想在京城里开绣铺,花钱的地方多着呢,丫鬟什么的就不用了吧!”
“怎么不用?”于氏固执道,“你今日之所以那么轻易便被坏人抓走,就是因为身边没有人跟着!要是有了丫鬟在,那两个人哪里敢动手?”
周清言想说陈钰笙身边有丫鬟,那丫鬟直接被杀了,她还是一样被抓了去。
但她怕吓到于氏,只得含糊地说:“我不喜欢有外人在旁边伺候。”
“怎么算是外人呢?”于氏说道,“到时候买个年纪和你差不多大的,也能和你做做伴。”
周清言无语:“和我差不多大的,到时候一起被坏人抓走?”
“这倒也是……”于氏蹙眉道,“不然就买个会些功夫的,到时候就算不能抵挡,也能逃出来报信。”
“娘,”周清言哭笑不得,“难道我还会经常遇到坏人不成?我的运气没有那么差。”
“以防万一嘛!”于氏说道。
周清言见说不过她,干脆便不说了:“那您做主就是。”
那些卖身为奴的,除了家境贫寒便是罪臣后代,会功夫的丫鬟简直凤毛麟角。
于氏找不到,过些日子这心思便也就歇了。
她靠在于氏身边,不一会儿就沉沉睡了过去。
……
叶府。
叶明善在叶老夫人的松禧堂外足足等了半个时辰,叶老夫人身边伺候的齐妈妈才出来开了门。
“老夫人已经歇下了,侯爷先回吧!”齐妈妈说。
叶明善摸了摸鼻子,知道母亲是生了气,这会儿若是不见,一晚上指不定会气成什么样,怕是连觉都睡不好了。
“我还未给母亲请安,请齐妈妈再去通传一声吧!”他说。
齐妈妈面露难色:“侯爷,并非老奴不去通传,只是您也知道老夫人的性子,这会儿说了不见您,您就算在外头跪上一整晚,老夫人也不会见的。”
叶明善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一撩袍子便跪了下去。
“那我便跪到母亲肯见我为止!”他说。
齐妈妈提高了声音:“哎呦,侯爷,这可使不得啊!您之前在战场上落下腿伤,跪久了就疼得厉害!还有腰上的伤口,太医叮嘱过千万不能受了凉!哎呀呀,您肩上什么时候又多了这样长一道伤疤,可是这一回落下的?!”
她一边念叨着,眼睛一边瞥向院子。
果然没一会儿功夫,院子里就传来了叶老夫人没好气的声音。
“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他不是要请安吗?让他进来,请过安就回去睡觉!”
叶明善咧嘴一笑,对齐妈妈做了个“多谢”的口型,起身便走了进去。
叶老夫人倚在榻上,见他进来,冷脸说道:“一回来不但整个叶府被你闹得不安生,连京城里头都跟着鸡犬不宁!听老二说你去了京兆府,调了许多官兵走,是为了什么?”
叶明善赔着笑说道:“京城里出了两个专门抓小孩的歹人,陈首辅家的孙女被抓了,所以我想着多叫些人过去帮着找一找。”
叶老夫人“哼”了一声:“你当我老婆子什么都不知道?陈家那老头子昨儿便进了宫,求皇上派出了锦衣卫寻人,用得着你再去添乱?”
叶明善讪讪地笑:“母亲既然都知道了,又何必来问儿子呢?”
“我是不知道那女人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叶老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她的面色很差:“你明知皇上已经疑心于你,主动交出虎符,为的不就是让皇上安心吗?今日你甚至连圣旨都不曾去请,便几乎调空了整个京兆府,此事传到皇上耳中,岂不是更让皇上猜忌!”
“儿子知道,但事从权宜,明日儿子会去向皇上请罪。”叶明善正色道。
“请罪?”叶老夫人被气笑了,“你要如何同皇上说?”
“实话实说,”叶明善摸了摸鼻子,“儿子心悦于氏,于氏的女儿丢了,儿子情急之下只想找人——就这样。”
“你——”叶老夫人瞪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母亲,您知道我的性子。”叶明善说道,“我心意已决,您再劝也没有用。”
见叶老夫人张开嘴要说话,他又补充道:“当然,您是儿子的母亲,您若是执意不想让于氏进门,那我也只能听从您的。”
“但自那往后,续弦一事您便不必再提,这些年我孤身一身,也已经习惯了。”他说。
“你在威胁我?!”叶老夫人厉声问道。
“不是,”叶明善心平气和地说,“我只是希望您能抛出那些偏见,同于氏见一面,好好了解她这个人。那些所谓风言风语,我不在乎,您也不应当在乎。”
“你都不想想叶家的名声吗?”叶老夫人质问道。
“叶家的名声,从来不是我娶了谁而决定的,”叶明善说,“而是这些年里,祖父、父亲、我,甚至谨言,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
“我同您说这些,并非是为于氏抱不平,而是想要告诉母亲,我是真心想要娶她的,我不希望她嫁给我之后会受委屈,哪怕这委屈是您给的,也不行。”
“您要打要骂,都冲我来便是,她没有做错什么,也没有冒犯过您,所以不该受这些委屈。”叶明善抬起头看着叶老夫人,“过两日她会登门拜访您,我希望您哪怕不喜欢她,也不要口出恶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