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驶到了城东,绕过正门,停在了一处角门外。
周清言随着那丫鬟一起下了马车,那丫鬟走上去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个婆子,见是她,脸上立刻挤出了笑容。
“抱琴姑娘回来了?”她殷勤地将她迎了进去,“您怎么没从正门走,反倒绕了这么远?”
抱琴没有理她,转身对周清言招了招手,周清言立刻小跑着跟了上去。
她一边向里走一边说道:“以后你就来这边,有什么事让秦妈妈去夫人的院子里告诉我,知道了吗?”
“是,我记住了!”周清言点头道。
抱琴是夫人的贴身丫鬟,平日里都是从正门进出的,今日走了角门,是特地为她带路,也让她认一认人。
周清言从善如流地叫了一声“秦妈妈”,那婆子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多了不少。
“哪里来的小丫头,这般伶俐懂事,往后可是也要进府来伺候?”她问。
“只是来跑腿的。”抱琴简单说了一句,人便离开了。
等她一走,秦妈妈脸上的笑立刻便消失不见了。
“哟,原来是跑腿的啊,”她阴阳怪气地说道,“敢情今日是来认门的?如今门也认了,怎么还赖在这里不走,莫非等着老婆子我把你请进去喝茶?”
周清言赔着笑,摸出十个铜板,悄悄塞到了秦妈妈的手里。
“秦妈妈,”她软着声音说道,“以后就要给您添麻烦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妈妈收下。”
秦妈妈的脸色缓和了下来,手却往外推:“咱们席府可不兴这个!若是夫人知道哪个收了旁人的贿赂,定是要赶出府去的!”
“哪里是贿赂,只是我一瞧见秦妈妈,就觉得十分亲切,像是我祖母一样,所以想请秦妈妈喝杯茶罢了。”周清言说道。
“你这孩子倒是孝顺。”秦妈妈满意地将铜钱收了起来。
周清言粲然一笑,同她道了别,便离开了席府。
如秦妈妈这样的人,一旦得到了些许权力,便会不遗余力地刁难对方。
向来都是小鬼难缠,不给这十个铜板,下次她再过来,能不能叫开门还未可知。
但这样的人也最好用,只要让她尝到一点甜头,周清言就能轻易撬开她的嘴。
……
回家的路上,周清言想着后院于氏种的那一片韭菜,脚下一拐去菜场买了鸡蛋。
鸡蛋两文钱一个,她还剩下十文钱,刚好买了五个。
卖鸡蛋的是个和齐婆婆年纪相仿的婆婆,拉着她的手说她瘦,叫她多买些回去吃。知道周清言只有十文钱,也没说什么,还用草编了一个袋子,把鸡蛋装了进去。
提着鸡蛋到了家,远远地周清言就看到一个男人站在门口,正同于氏说着话。
她的心一紧,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挡在于氏和那男人之间。
“娘,这位叔叔是谁呀?”她警惕地盯着那男人。
于氏还没说话,那男人就先笑着说道:“这是你的女儿吧?真是可爱得紧。”
他蹲下身子,语气殷切而温和:“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呀?”
周清言向后退了一步,冷淡地说道:“问别人的名字之前,不应该先自报家门么?”
男人有些尴尬,他摸了摸鼻子:“淮澈,我叫淮澈。”
“你来找我娘做什么?”周清言继续质问。
“小言,”于氏拉了拉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淮澈笑了笑,“孩子不懂事,你别放在心上。”
“不敢不敢。”淮澈连声说着。
周清言看也不看他一眼,拉着于氏进了院子,当着淮澈的面把门关了起来。
“小言,他刚搬到隔壁的院子里,只是过来打个招呼而已。”于氏说道,“往后就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了,你总应当客气些才是。”
“等以后见了再说。”周清言嘟囔道。
经过刘瘸子一事之后,她现在看到男人接近于氏,就会不由自主地生出警惕来。
他们知道于氏是个寡妇之后,仿佛就默认了她是一个很“懂”的女人。
她应该懂他们看她时目光里浓稠的欲望,懂他们帮助她时用热心包裹着的意图,懂他们道貌岸然地同她说话时的试探。
他们不相信于氏看不出来,所以当他们露出狰狞的面目,于氏害怕或拒绝,在他们眼中都变成了欲拒还迎。
所以于氏开始深居简出,连话也不与他们说,大多数男人才终于消停了。
只剩下刘瘸子那个无赖依旧死缠着于氏,现在周清言也让他消停了。
眼下隔壁又搬来一个男人,虽然暂且看不出他对于氏有什么想法,但周清言还是觉得心烦。
直觉告诉她那个淮澈不对劲。
前世隔壁的院子一直空着,并没有人搬进去,她也从未见过他。
是因为重生后她所做的事,让前世并没有交集的人有了交集,让前世没有见过的人出现在眼前了么?
这样说来,叶明善还会在既定的时间来到长风镇么?
他还会遇到于氏,还会爱上于氏么?
周清言有了一瞬的迷茫,不过很快便坚定地摇了摇头。
重活一世,如果依旧按部就班地过着前世的人生,那她的重生还有什么意义?
她固然可以让一切都按照从前的轨迹进行,可她和于氏依旧会过得困顿,依旧会被刘瘸子骚扰,哪怕最后于氏嫁给了叶明善,也依旧会因为自己的出身和过往而自卑,最后郁郁而终。
她要改变这一切,就像当初杀了李元朗,彻底改变自己的命运一样,她也要彻底改变于氏的命运。
于氏的刺绣会闻名天下,她会更自信,更强大,更有底气。
至于叶明善,她相信有缘分的两个人是不会走散的,哪怕没有在谱写好的节点相遇,命运也会指引他们在另外的时刻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