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澡是一种极好的放松方式。
特别是在人极度疲惫,极度压抑的时候,被水流包裹身体可以很好的模拟胎儿在羊水中的环境,从而激发人的本能,带来一种生理上的宁静。
在这座城市最豪华的酒店顶层套房的阳台上,顾南山慵懒地躺在浴缸中,周围弥漫着蒸腾的热气。
浴缸里漂浮着玫瑰花瓣,顾南山微微闭着眼睛,头发微湿,身体赤裸,因为热气蒸腾而泛红的脸颊,有一种陶醉的迷离。
身旁的矮桌上,摆放着一瓶顶级香槟。
“下面宣布一则警情通报……”
顾南山微微扭头,缓缓睁眼,将套房外沪市的夕阳余晖尽收眼底。
微风轻轻拂过,撩动着旁边的纱幔,为这奢华的场景增添了几分浪漫与惬意。
“……前日凌晨四点,在本市新康路街道垃圾集中处理中心发现一具女尸,目前警方已介入调查,具体情况仍在进一步了解中……”
顾南山的眉头微微一挑。
他伸手举起一旁的香槟杯,脸上不带丝毫的惊慌。
那种平静仿佛是地震前的不祥之兆,残留的只是浮于表面的安宁。
顾南山仰头将酒杯中的香槟一饮而尽。
格致酒吧的圣诞狂欢,于他来说就是人生的新开始。
虽然,郭诚还没有正式将他带进秘密花园的管理者聚会,但顾南山知道,针对他订制的那份考核试卷,他填了一个最完美的答案。
将空荡地咖啡杯压在一旁的置物架上。
顾南山长舒一口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缓缓地将头整个泡进了水里。
……
世界瞬间变得安静而黑暗。
奇特的宁静让顾南山开始享受轻微的窒息。
然而,仅仅几秒钟过后,他胸口开始发紧,像是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用力挤压。求生欲带来的心跳急剧加速,仿佛要从嗓子眼蹦出,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强烈的恐慌。
眼前开始出现星星点点的光斑,意识逐渐模糊,对生存的渴望与对窒息的恐惧在内心疯狂交织。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是煎熬,每一刻都觉得自己即将到达生命的尽头。
直到再也无法忍受,奋力冲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喘息,那一瞬间,才真正感受到空气是如此珍贵,生命是如此脆弱。
浑身是水的顾南山,坐在浴缸中大口的喘着气。
他缓缓从水中起身,神色仓皇的抬起头,望着前方的电视机。
上方,一个红色的小点,正在有节奏的闪烁着。
顾南山的眼睛在对焦的一瞬间快速失焦,随后带着茫然和平和,缓缓从浴缸中钻出来,披上了挂着的浴袍。
*
酒店的玻璃幕墙在夕阳的照射下留下了斑驳的光影。
在套房之下的某个会议室里,巨大的椭圆形会议桌旁坐着一群面带喜色的人。他们眼中带着期待,却又神色各异。
“各位领导,各位家嘉宾,今天我们齐聚在这里,是为了共同见证这一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时刻——”
热烈的掌声如汹涌的波涛,震动这整个会议室。
在整齐划一的人群中,一个紫色衬衫,身材消瘦的男人被众人簇拥着站到了舞台的中间,站到了电子屏之前。
——「东智集团成立大会」。
这几个大字熠熠生辉,醒目庄重。
男人虽然消瘦却极其高挑,优雅的动作姿态,举手投足间都有种矜贵感。
紫色的衬衫十分衬他的肤色,那付金丝边眼镜架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显得他的双眸深邃如海,却又难以捉摸。
……
闹哄哄的仪式很快就结束。
一切喧闹偃旗息鼓,整个会议室,只剩下了紫衬衫男人和秘书两人。
“邵总,按您的吩咐,我一直盯着监控里的人,从前天开始到现在,他没有出过房门一步,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浴缸里喝酒泡澡。”
秘书将一台电脑放到了男人面前。
男人扫了一眼屏幕,嘴角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看似温和,却让人莫名感觉到一阵寒意。
“郭诚人呢?”
“郭总说,他的身份不方便出席今天的场合,所以就请假了。”
“哦,好。”
邵里德眉毛微挑,一边转动着手指上的戒指,一边望着秘书递过来的电脑屏幕。
屏幕正在播放一段监控内容。
披着浴袍的顾南山,正光着腿,敞开领口,坐在沙发上神色陶醉的抽烟。
邵里德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落在顾南山的胸口,微微收紧。
肌肉线条随着呼吸的起伏在空气中摩擦出一点奇诡的弧度。
虽然年近四十,可顾南山身上特有的成熟气息总是让遇到他的男男女女都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
“李佩那死丫头,吃的还真是好。”
邵里德推了推眼镜,眼里难掩一种兴奋。
顾南山手里的雪茄烟看上去十分眼熟。
“他抽的雪茄哪来的?”
秘书垂眸。
“是郭总给的,以前佩姐在时这东西一直都是常年备着,现在佩姐不在了,那东西留着也没用……”
“谁说没用了?”
邵里德将大拇指和手指捻在一起举到太阳穴的位置,颇有几分做作的优雅。
尽管他的语气平和,声音低沉又有磁性。
可总是让人觉得,他的每一句话,都如同裹着蜜糖的毒药,看似漫不经心,却会在不经意间让人陷入精心编制的陷阱。
他冲着秘书努努嘴。
“耗材是永远都不会消失的,只会在时代的发展中,不断的进步,越发高效。你看,没有了李佩,自然还有顾南山。既然他喜欢这东西,那就替我把仓库里剩下的这款烟草都送他吧。”
秘书迟疑了一秒。
“可是邵总,这东西,怕是不太安全。”
“放心吧,顾南山毕竟是那边的人,就算是查出来,自然也有那边的人替他兜着。”
见秘书还在犹豫,邵里德眼里的嘲讽更甚。
“你看看,跟我时间也不短了,怎么胆子这么小呢。我们东智集团才刚成立第一天,如果做这些事情就让你怕成这样,那接下来,还怎么混下去?”
秘书浑身一震。
“邵总,我明白了。”
邵里德收起笑容,带着警告望了秘书一眼。
“别想七想八的,在如今这个世界,但凡有利可图,哪怕你面前放着的是一碗毒药,都会有无数的人抢着去死。如果你没这个勇气,那就别霸占着位置,趁早让有胆子的人来做。”
“不,邵总。”
秘书的眼神忽然在一瞬间无比坚定,“您放心,以后我不会再多话了。”
邵里德微微挑眉。
“很好。”
*
顾南山的房门被推开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在经过两天百无聊赖的躺平生活后,顾南山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
从懂事开始,顾南山的生活就永远都在紧绷的状态下按部就班。
进来的这个人,顾南山知道。
在夸张的圣诞主题派对结束后,顾南山就在郭诚的安排下来到了这里。
上交手机,切断对外的一切联系。
美其名曰让他好好的休息放松,实则却在他的脑门上按了一个四十八小时的监控。
吃饭睡觉,包括脱了裤衩子洗澡的时间。
顾南山都需要在无处不在的监控下,进行现场直播。
顾南山庆幸自己早就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了。
做卧底做到这个份上,也是普天之下头一份。
无论是读书,还是工作,他好像从来没有被允许停下来休息。
哪怕选择了成为一个杀人犯,顾南山都要做恶人中最具有品质的那一个。
顾南山的脸上挤不出一点微笑。
在邵里德走进来的那一瞬间,他恨不得直接冲上去掐死他。
而对面的邵里德似乎从容的多。
他踱步到顾南山面前,毫不客气的在替他拉上了因为突然闯入而一不小心从手上滑落而垂到腰间的睡袍。
滑腻的手指划过顾南山的腰。
有种地中海鲶鱼的腥臭。
“初次见面,先自我介绍一下。”
顾南山望着眼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邵里德。
这个男人,似乎比自己更注重打扮,也比自己更加难以捉摸。
“我叫邵里德,【秘密花园】的管理者之一。目前整个亚太地区的业务,暂时都由我来负责。”
顾南山不懂神色的抬了抬眼,没有说话。
邵里德身上那件裁剪得体的紫色衬衫包裹着他线条分明的身材,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截锁骨。
顾南山的目光缓缓从他的脖子挪动到他的锁骨上。
“你?”
邵里德注意到顾南山的打量。
他脸上并没有露出不满,相反,他还有一点点兴奋。
这是只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见面而已,邵里德就敏锐的嗅出了顾南山的不一般,就像相亲男女往往在见面的第一瞬间就能确定,他们之间合不合适一样。
邵里德觉得,顾南山看自己的眼睛虽然专注,却充满了一股傲慢和轻蔑,每一根头发丝,都在彰显着他的抗拒和不满。
很好。
优越的猎犬,是不可以丧失兽性的。
而驯服一个无法驯服的野兽,对于任何一个驯兽师来说都拥有无比强大的吸引力。
“对,我。”
邵里德没有上前,而是在距离顾南山不近不远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他环顾了一圈房间,最后不疾不徐地开始捞起了家常。
“心态不错,被软禁在这里还能吃得下睡得香的,看来我和大哥都没有看错你。顾南山,你会是一个很优秀的合作伙伴。”
顾南山嗤笑了一声。
“合作伙伴还是算了。其实,你们如果坦诚一些,直接叫我马前卒,我倒是会觉得,你们光明磊落一些。”
“光明磊落可不是用来形容我们的。”
邵里德低头露出了格外夸张的笑容。
“南山,警察当久了,不会连人类的本能都没了吧。存天理灭人欲,这可是千年前统治阶层想出来控制平民的手段,你可千万别被忽悠了。”
“统治阶层。”
顾南山微微扭头,毫不客气的打量着他,“那,请问我现在在哪个阶层呢?”
“你自然,是我们的伙伴。”
“狗也是人类的伙伴。”
顾南山的回答不假思索。
他坐起身体,将放在桌上的雪茄丢进水杯,倒进垃圾桶。
“邵总,说实话。在来之前,我对加入你们非常感兴趣,可在这里这段时间我忽然就没有那么想加入了。”
“哦?”
邵里德并不生气,反而饶有兴致的仰起了头,“怎么说?”
顾南山眼里带着不屑和慵懒摊开手往沙发上一趟。
“你们在我头上按了这么多罪名,无非就是要我彻底在警方那里失信。可我原以为,秘密花园手段通天,就算警方卧底真的渗透进来,恐怕你们也只当物尽其用,毕竟,耗材只需要看他是否具有功能价值,而并不需要他认知正确……”
顾南山轻蔑的抬头。
“可现在看来,你们所主张的主义,也不过是主义。你们控制旁人的手段,依旧低劣而且毫无水平。”
邵里德露出一个微笑,他就像一支散发着致命诱惑的曼陀罗,看似美丽,却能在不经意间,将人吞噬。
“毫无水平?南山啊,你以为这个世界的犯罪都是高级的吗?你错了,最简单的往往是最难的。当你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时,你的一切罪行都会被合理化,哪怕你是一个杀人犯,也可以被洗白成一个慈善家。”
“是吗?”
顾南山挑眉,“你是想暗示我,只要好好听你们的话,那我身上的杀人,涉毒,以公某私,都可以当作从没存在?”
“当然。”邵里德微笑着摊手,“这个世界上又有那个上位者的手干净的?”
顾南山没有接话。
邵里德的笑意更深。
“你果然和我想的一样,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大哥不喜欢手下的人太聪明,但我不一样,你和郭诚,远比之前的老二老三要更适合做华夏的业务,对你的试探是必要的,毕竟,我不是个喜欢冒险的人。”
顾南山适时借坡下驴。
“邵总这番话这算是道歉和解释吗?”
邵里德看向顾南山的眼里越发欣赏。
“你觉得可以的话,它可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