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无罔站在秘境中央,四周的光影逐渐暗淡,仿佛连时间都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他的目光追随着始皇的灵体,那虚幻的身影在空中飘荡,时而凝实,时而涣散,仿佛随时都会消散于无形。
苏无罔对于离别很敏感。
“干嘛如此不高兴,远古老东西就剩我一个了。”始皇的声音在空旷的秘境中回荡,带着一丝自嘲和无奈。
他的灵体微微颤动,一部分已经开始化为细碎的灵点,像是夜空中逐渐熄灭的星辰。
苏无罔低下头,指尖轻轻摩挲着自己的脸颊,他的声音平静而淡然,却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落寞:
“没事,拿人钱财替人办事,陛下有需要我干的吗?”
始皇的灵体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什么。片刻后,他轻笑了一声,声音中带着几分怀念:
“你这一点倒是跟你们炼情宗祖师差不多。”
苏无罔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站着,如今,只剩下始皇一人,孤独地守在这片秘境中,守着那些无人再提起的往事。
“那群老东西,现在只有我一个人记得了。”始皇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疲惫。
不着调的昆仑剑仙,剑出如虹,却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天天蒙着眼装瞎子的神算,明明能窥探天机,却总是故作疯癫。
还有那个没事就上墙画鬼画符的阵修叶宝儿,总是笑嘻嘻的,却能在瞬间布下惊天大阵。
当然……那位最接近天道却放弃飞升的……堕仙李婵娟。
她清清冷冷,却干着最凶残的事情。即便是在最丧失理智的时候,她也会冷冷地说一句:“滚。”
然后独自面对那些足以毁灭一切的“祂”们。
人类真的是在危机面前能团结起来的种族啊~不像妖族,现在都是一盘散沙。
“有空,你把八苦诀废了吧”
始皇的金色兽瞳看着苏无罔,提议道,他也好奇这么偏激的功法怎么会流传下来。
苏无罔闻言,眉头微微一挑,脸上却没有太多惊讶的神情。他早就知道,八苦诀偏激,只是没想到,提出这个建议的会是始皇。
“陛下为何这么说?”苏无罔语气平静。
始皇的灵体在空中缓缓飘动,金色的兽瞳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你们祖师最开始的功法更接近神道,神生千面,行走世间,渡尽苦厄。可惜……外神盯上了此间。”
苏无罔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知道,始皇接下来要说的话,或许会揭开一些他从未知晓的真相。
“只能用疯狂打败疯狂,理智的溃失,不是靠所谓正统修仙体系能解决的。”
始皇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也是昆仑那货说的,用魔法打败魔法。结果李婵娟真听进去了,还……做到了。”
“此身零落,只求渡尽世人。”
始皇的灵体微微颤动,似乎在回忆那段惨烈的过往。
“八苦诀本就是燃尽此身,与外神同归于尽的功法。”始皇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悲凉。
“尘世莲永不会灭,它也以负面情绪为养分,永无止境地纠缠她或祂。”
苏无罔听到这里,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修炼它的人最终都会走向疯狂。
原来,这本就是一种自我毁灭的功法,一种与外神同归于尽的最后手段。
“执掌轮回的冥界,是她与外神同归于尽的战场。”
始皇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嘲讽,“天道倒是说放弃就放弃冥界,可惜游离世间的鬼怪,都是朕建立九卿院处理的。”
啧啧啧、八苦诀挺流弊,之前苏无罔只知道过不去历情会疯,原来炼成了也没啥好下场。
苏无罔一脸吃瓜的表情,显然是没放心上:“陛下,您说八苦诀能同归于尽?”
始皇的灵体微微一顿,金色的兽瞳中闪过一丝诧异:“你倒是会抓重点。”
“陛下有完整版吗?一路上我也帮了陛下的龙子龙孙不少事,就当完善我们炼情宗对老祖的认识呗~”
他的语气轻松,仿佛在讨要一件无关紧要的小玩意儿。始皇的灵体在空中飘动,似乎在思考什么。
片刻后,他轻笑了一声,声音中带着一丝玩味:“天道居然能容忍你这样能学习两种绝学的小家伙活下来?祂不走制衡一道了?”
苏无罔耸了耸肩,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漫不经心的笑容。
始皇的灵体微微颤动,似乎在笑。他的声音低沉而悠远:“罢了,既然你如此执着,朕便告诉你一些事情。不过,你要记住,八苦诀的代价,远比你想象的要沉重。”
“八苦诀的完整版,早已失传。但朕知道,它的核心在于‘燃尽此身,渡尽苦厄’。你若真想走这条路,便要做好万劫不复的准备。”
苏无罔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万劫不复吗?听起来挺有意思的。”
……
燃尽此身吗?
苏无罔的意识在黑暗中漂浮,仿佛被无尽的深渊吞噬。
他的身体早已支离破碎,眼睛、内脏、四肢、牙齿、血液……外神的贪婪如同一张无形的巨网,将他紧紧缠绕。
祂渴望吞噬他的一切,尤其是那颗龙珠——那是祂眼中最诱人的美味。
青铜树的枝干如同蛛网般密密麻麻地缠绕着他的尸身,一层又一层,仿佛要将他永远禁锢在这片腥臭的血气之中。
苏无罔的残躯被怨灵堆包围,那些怨灵嘶吼着、哀嚎着,于是每个怨灵都挨了没头尸体的两比斗。
懂不懂什么叫魔修一霸啊!
他的笑容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仿佛在嘲讽外神的贪婪与愚蠢,外神很快就会咬到那颗“尘世莲”的珠珠——那是龙族、金丹,早已被尘世莲标记。
炼情宗祖师与外神同归于尽时是金色的莲花,而他呢?他会开出什么颜色?
苏无罔开始好奇,甚至有些期待。他的意识在黑暗中游荡,仿佛在等待一场盛大的绽放。
直到他看到了陈泥马。
陈泥马的身影在怨灵堆中显得格外渺小,却异常坚定。
他的手中握着一柄残破的剑,剑身上沾满了血迹,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厮杀。他的脸上满是疲惫,眼中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病秧子!你给我撑住!”陈泥马的声音在怨灵堆中回荡,带着一丝颤抖,却无比坚定。
苏无罔的意识微微颤动,他看着陈泥马在怨灵堆中拼命厮杀,一次又一次地冲向那些试图吞噬他的怨灵。
陈泥马的身上早已伤痕累累,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滴落,染红了脚下的土地。
【真是个傻子……】
苏无罔的笑容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复杂的神色。
他的意识在黑暗中缓缓凝聚,仿佛在重新找回自己的存在。他感受到外神的贪婪正在逼近,感受到尘世莲的力量在体内涌动。
【既然有人为此这么拼命,那我也不好意思再躺着了。】
【还有求求你们!劳资的头不是蹴鞠球!!!】
……
陈泥马望了泣不成声的张嘉一眼,将手中紧握的头颅丢到他的手里,自己要去博一个余舒乐的全尸。
上次救九卿院的在孟禾手里顺给陈泥马的雷符终究是用到了苏无罔自己身上。
陈泥马怒吼一声,声音中带着无尽的愤怒与不甘,他将那把插着雷符、闪烁着幽光的剑高高举起,仿佛要将所有的力量都凝聚于这一掷之中。
剑如流星般划破空气,带着震耳欲聋的轰鸣,直插向那膨大的青铜树,雷符在接触的瞬间爆发,耀眼的光芒与轰鸣声响彻整个空间。
不顾一切,陈泥马单手执剑,身形直冲血池。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棵巨大的青铜树,树干上缠绕着无数血肉,仿佛一条条蠕动的蛇,正贪婪地吞噬着苏无罔的身体。
苏无罔的半截身子已经陷入了树干中,只剩下一条胳膊无力地垂在外面,指尖微微颤动,仿佛还在挣扎。
“余舒乐!”陈泥马低吼一声,声音沙哑而破碎。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李公公的掌风虽然被他勉强躲过,但余波依旧震得他五脏六腑翻江倒海。
他猛地冲上前,单手抓住苏无罔的胳膊,用力向外拖拽。
树干上的血肉仿佛有生命一般,迅速缠绕上来,将苏无罔的身体越裹越紧。
陈泥马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起,可无论他如何用力,都无法将苏无罔从树干中拉出。
掌风随时可能再次袭来,可他不能放手,他绝不能放手。
掌风已经逼近。陈泥马感觉到背后一阵寒意,可他依旧没有松手。就在掌风即将击中他的瞬间,一道凌厉的剑气突然从侧面斩来,将李公公的攻击硬生生截断。
【好好!把劳资胳膊拽下来!我拿什么扇怨灵巴掌!】
陈泥马抬头,看到苏简言手持长剑,身形如电,已经冲到了他的身旁。
剑锋上还残留着李公公掌风的余波,剑气凌厉得让人不敢直视。
“带着他撤退吧。”
夫子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的身外化身已经将七皇子扶起,正缓缓向后退去。
夫子的目光落在苏无罔的头颅上,文气隔空轻轻地合上了苏无罔那双已经失去光泽的眼睛,仿佛在为他进行最后的送别。
张嘉咬紧牙关,强忍着泪水,跟着孟禾向昆仑长老砍出的甬道跑去。
陈泥马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夫子的话意味着什么。
已经没救了,他的身体已经被青铜树彻底吞噬,再也无法挽回。
可即便如此,陈泥马依旧不肯放手。他的手指深深嵌入苏无罔的胳膊中,鲜血顺着他的指尖滴落,与血池中的液体融为一体。
“走。”
苏简言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
苏简言站在肃帝身前前,手中的剑发出细微的震颤。
地上断剑、剑脊上那个被苏无罔生生磨去的\"无\"字处,此刻正映着殿外斜射的血光,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
“你必死”,他又重复了一遍,看着那个披着玄色龙袍的瑟缩身影。
剑光乍起时,苏简言听见了肃帝心脉断裂的脆响,剑柄上系着的褪色红绳还在轻轻摇晃——那是李媛媛当年用嫁衣上的流苏编的。
【所求皆不得,所爱皆离散。】
周博深给苏简言的批命,可笑极了。
血顺着剑柄的云纹滴落,在白玉地砖上绽开红梅。
肃帝在剑下哀嚎,苏简言却看见穿着红裳的李媛媛在杏花雨里转身,襁褓中的婴孩在她怀里发出猫儿似的哭声。
那日掌门师兄的传讯玉简亮起时,满山的杏花突然谢了……
他总以为解决了昆仑大劫、斩断因果就能破局,实际上苏简言整个人都是落在命盘上的砝码。
气运之子?
与李媛媛离散,再就是被告知孩子夭折,李媛媛与他老死不相往来……
他宁愿不要这一身天赋。
不过是天道用来操控、用来牺牲的棋子。
苏简言感觉自己像是被困在一个无形的牢笼中,无法逃脱,无法呼吸,怎么走都是批命里的结局。
李公公想要护主肃帝,却对上了夫子。
就算身外化身只有化神期,但稷下学宫的夫子也不是他一个太监能对付的。
“触犯底线,就要有结束惩罚的觉悟”夫子的声音平静。
李公公深知,今日之事已无法善了,只能拼尽全力,为肃帝争取一线生机。
“不,我不会死!”肃帝尖叫着。
“仪式已经完成,等祂吃够祭品!就会长出长生果!”
苏简言的剑气如同狂风骤雨般向肃帝袭来,没有了龙气护体的肃帝变得如此脆弱,他只能胡乱躲避,每一次剑气划过,都会在他的身体上留下一道深深的伤口。
每一次被砍断后,他的身体都会迅速复原,但那份痛苦却如影随形,让他几乎要崩溃。
血果吃多了活该,苏无罔为自己点了个赞,他刚刚那一下可是模拟了夺嫡弑君,龙气现在应该在七皇子身上……
好像给废太子承诺的有点偏差,管他的,反正要死了~
肃帝被砍了一次又一次,生长一次又一次,身体会复原,痛苦不会消失。
梼杌的尸身突然站了起来,那庞大的身躯上,寄生的七目花开始绽放出荧光孢子,将整个空间都笼罩在了一片诡异的光芒之中。
外神逐渐苏醒,似乎感受到了外界的侵扰,开始蠢蠢欲动,想要复活过来。
祂想复活,祂不允许打扰,祂开始自己动手了。
……
【哎算了,死吧】这是李妄生的声音。
【看我干嘛,你那点微薄的求生欲不是早就没有了嘛?本我】
苏无罔笑了,心魔不过是他压抑的自我,所以现在该……同归于尽了……
【这世间多的是可怜人……】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我”以一种旁观者的姿态,冷冷地审视着这个世界,也审视着苏无罔的每一个选择与决定。
【只要取舍掉自己,如同往常一样就行了】,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与淡然。
苏无罔的意识在崩溃的边缘徘徊,仿佛站在一片无垠的虚无之中,四周是无数片悲哀的湖水,每一片都倒映着他破碎的灵魂。
他的身体早已残破不堪,腹部被贯穿的伤口中,黑色的粘稠液体如同尘沙般缓缓流淌,滴落在地,又被尘世莲贪婪地吸收。
莲花的根系缠绕着他的血肉,像是无数细小的触手,顺着他的伤口蔓延,汲取着他体内残存的生命力。
缠枝莲花第一次如此实体化地从他的尸体上绽放,花瓣薄如蝉翼,透明得几乎能看见其中流动的负面情绪。
那些情绪像是被封印在花瓣中的怨灵,低低地诅咒着,发出令人头脑发胀的哀鸣。
嘶吼、哭泣、尖叫,所有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扭曲的混响,倾述着苏无罔的悲哀。
苏无罔的目光空洞,无悲无喜,仿佛已经超越了生死的界限。
他的视线落在周围拥挤的怨灵堆上,那些怨灵扭曲着、挣扎着,仿佛在等待某种解脱。他的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丝近乎嘲讽的笑意。
【他们应该不介意,为我的死亡添砖加瓦啊?】
自己的死亡早已注定,而这一切不过是为了与那不可名状的外神同归于尽。
仅凭他体内的怨气,还远远不够。他需要更多的痛苦,更多的绝望,更多的负面情绪来填补那无尽的深渊。
尘世莲的新叶在他的血肉中蠕动,像是某种活物,渴望吞噬更多的外神血肉。那些血肉沿着他的伤口流入,像是毒药,又像是解药,带来一种诡异的放松感。
苏无罔的神魂在这股力量的侵蚀下逐渐崩溃,但他已经不在乎了。
理智的崩塌不过是死亡的序曲,而他早已准备好迎接这一切。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划过自己的胸膛,毫不犹豫地剖开了自己的躯体。
鲜血与黑色的粘液混合在一起,顺着他的身体流淌,染红了地面。他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仿佛在进行一场庄严的献祭。
他的神魂在痛苦中颤抖,但他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
尘世莲的花瓣在他的血肉中绽放,一朵接一朵,像是某种诡异的仪式。
每一朵花都承载着他无法消化的负面情绪,那些情绪在花瓣中翻滚、咆哮,仿佛要冲破束缚,吞噬一切。
缠枝莲花沿着他的尸身缠绕而上,像是要将他彻底吞噬,融入那无尽的黑暗之中。
苏无罔的意识逐渐模糊,耳边只剩下怨灵的哀鸣与外神血肉的低语。
他知道,自己即将成为这场献祭的祭品,成为尘世莲的养分,成为那无尽怨气的一部分。
他的死亡不再是终结,而是某种新的开始。
【顺着天道一次,死掉也挺好。】
这是他最后的念头,带着一种近乎释然的平静。
他的身体彻底崩溃,神魂在尘世莲的缠绕下消散,化作无数细小的光点,融入那无尽的黑暗之中。而尘世莲的花瓣在吞噬了他的血肉后,绽放得更加妖艳。
外神的血肉依旧在流淌,尘世莲依旧在生长,而苏无罔的存在,早已被彻底抹去。
就这么赤裸的剖开自己,完成最后的献祭。
可惜……他的花没有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