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人心不如水,
等闲平地起波澜。
---唐·刘禹锡《竹枝词九首·其七》
书馆二楼,未曦正躺在她的沙发床上,胡一鹤和姜南守护在旁边。
“她怎么样了?我们要不要去医院再检查一下?今天一整天都好好的呀!”
胡一鹤愁眉不展,心情低落,沉沉地低吟:“医生之前就说过,她服用天仙子也不是一朝一日了,这段时间可能会有一些刺激反应。我想问题应该不大,只是我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劲!”
上次在医院医生给他们说了未曦的情况之后,他特意又跑去咨询了一些专家,虽然此药对未曦没有造成很大的伤害,但是多多少少对她的神经有一些损伤,后期她免不了要承受一些身体各方面的神经性疼痛。
可是,今天从未曦发病的情况来看,他还是感觉到有一些蛛丝马迹的问题应该还没有显现出来。
胡一鹤凝视着未曦,眼光不敢离开半分。他紧紧攥着她柔嫩的手,把它捧在手心,爱不释手。这明目张胆的宠爱,还有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明晃晃的疼惜和爱恋,都逃不过姜南敏感的神经和双眼。
姜南实在忍不住,问他:“胡一鹤!你知道未曦她有老公有孩子......你上次说的你们只是朋友,你现在这样算什么?”
“嘘......”胡一鹤示意姜南不要大声说话,害怕未曦受到惊扰。他压低声带,悄声对姜南说道:“我们下去说话。”
二人下了楼,在书馆收银长桌旁,面对面坐下。胡一鹤正襟危坐,脸面凛若冰霜,直言道:“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
姜南心里一撮火,却不好发泄,只得无奈又很认真地回答他:“我这两天白天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并未发现什么哪里不对劲的地方!她吃的喝的都是经过我手上,书馆里除了来来往往的客人再无其他可疑之人。”
“姜南,我想多了解下未曦的老公---江振涵!”
“振涵?他......他有什么不对吗?”姜南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明显的有闪躲。
她下意识地躲避胡一鹤的目光,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将鬓发掖在耳后,这么明显的恍惚自然更是逃不过胡一鹤的千年法眼。
“你前夫是叫季决明吧?!”
“你怎么知道?”姜南被惊的一抖。
“你们两个为何离婚,这个我就不细复述了。但是季决明卷走你们两个共同的资产,最后却挥霍一空,落得无家可归。
而这大约两千万的资产却鬼使神差地又回到了你的账户上,这中间江振涵的功劳,我想......你最清楚了!”
姜南脸色煞白浑身瑟瑟发抖,身体上所有的关骨节瞬间松动要散架一般,让她惧乱不已。她不明白如此秘密的事情,他胡一鹤为何会如此清楚!
胡一鹤继续说道:“这些,未曦肯定都不知道吧!江振涵如此费力的帮助你,应该不只是因为情谊这么简单!我想知道你们的交换条件是什么?”
“没有!不是什么交换条件,我只是......你是在怀疑我?”姜南有点恼羞成怒。
“姜南,你是心理师,你比我更了解人性,我觉得我们完全可以坦诚布公地谈一谈,没必要遮遮掩掩。
就如那天在医院,我说我相信你,现在也一样,我依然相信你!我信你对未曦真诚如一,我不会怀疑你对未曦下毒手,所以,也请你相信我,告诉我实情!”
“是!我承认,是江振涵主动找我,说要帮我追回那两千万,我也明白这绝对不可能那么简单。我只是抱着试试的态度,可等那笔钱真正回来的时候,我心里也不踏实。
我曾经暗中调查过,是他暗箱操作,设计挖了一个大坑等着季决明往里跳,可是那也都是他季决明咎由自取,能怪得了谁!
当然了,你说的对,江振涵不可能平白无故地这么帮我,他既是主动提出帮我,肯定是有事有求于我。但那也绝不是危害未曦的事!
他请求我帮未曦做催眠治疗,探究未曦的梦境,然后据以细致地将梦境全部告诉他。有时,他会给我一些提示,告诉我在治疗过程中适当的时候根据他提供的指示引导未曦的梦境,仅此而已!”
胡一鹤愤慨地呵斥姜南:“你糊涂!你是催眠师,你怎么可以罔顾职业操守,肆意妄为!你怎么能确定这些对未曦没有伤害?!”
姜南泪如泉涌,她颤抖着声音忏悔道:“未曦对这些事情向来都是深恶痛绝,嗤之以鼻,所以我不敢让她知道,也未曾对她透露半个字。
还有,江振涵他是未曦的老公,他怎么能害未曦,他们两个从上学到现在,感情一直都很好。可是,后来......后来事情怎么就变得不一样了呢!接二连三发生的一些事情,我才在心里慢慢有所动摇!”
胡一鹤正听着姜南的忏述,眼睛无意瞟到咖啡操作台的一个角落,那里有一只还未来得及清洗的玻璃杯子。杯壁上还挂留着水残渍,杯底星星点点乳白色的渣滓引起了胡一鹤的注意。
他走过去拿起那只杯子,放在眼前仔细端详着杯底的白色沉淀。心底略一紧:“姜南,这杯子是未曦的吗?”
姜南从抽噎中缓过神,也注意到胡一鹤手里的那只杯子:“是啊!她一般都是用这个喝养生茶饮的。但是我不记得今天用这个杯子给未曦泡过什么养生茶。而且她今天说头有点晕,只喝了一点绿茶!”
两个人瞬间慌了,姜南紧张地两眼瞳孔放大,手足无措。胡一鹤环顾了一下房内四个角落,发现安有监控,便急中生智说道:“查监控!”
“没用的,我之前查了很多次了,什么也没查到,而且监控有很多死角是看不到的!”
正当两人无计可施的时候,姜南接过胡一鹤手中的杯子。她对这白色沉淀物有种模糊的记忆,好像在哪里也见过!
她仔细地回想着......愣神间,一颗心顿然摇摇如悬旌!
她嘴唇颤抖着,眼神恐惧而又无措,急剧收缩的瞳孔散乱地盯着胡一鹤,哆哆嗦嗦地咕哝着:“安神茶......胡大哥,是安神茶!”
“什么安神茶?”
“这怎么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姜南,到底什么情况?你快说!”
姜南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惊恐到额头冒出了细密的冷汗,呼吸变得急促,喉咙发出低沉的呜咽:“是......是江振涵,是他!他之前给过我很多安神茶!
他告诉我说,这是专门为未曦调制的,可以安神助眠,稳定心绪的!他还特意嘱托我,每次催眠治疗的时候,都要提前让未曦喝下。我一直以为这就是简单的助眠茶,从未多想一丝一毫。
可是有一次我在杯底也发现了同样的白色沉淀物,我当时还很好奇。就特意查看了安神茶的成分表,发现都是一些简单的天然原料并无其他,所以就没有怀疑这安神茶怎会有白色的沉淀物!我真的从未想过这茶会有问题啊!”
姜南的话无疑是给胡一鹤之前的猜疑加注了筹码!对未曦下手的人竟是她的枕边之人!
难道江振涵真的就是千年前的那个人吗?真的就是他寻了千年的仇人?
这最后一世未曦的命运竟这样掌握在了他江振涵的手上!
上天在给他一次又一次地开玩笑,为他们的命运下赌注。赌他是否可以冲破三界的规则和约束,赌他和她这一世能否摆脱历劫的魔咒,扞卫住属于他们自己的爱情!
好啊!那就赌吧!他赌,他能赢!
胡一鹤用一双狐疑的眼神警惕性的瞪着姜南。
姜南被他的眼神惊吓到连退两步,双手不停地摇摆着:“不是我!你相信我,绝对不是我!从我发现这安神茶有问题之后,我就再也没听江振涵的拿给未曦喝!”
“那么书馆里其他的人......”
“那两个小姑娘---小云和雅沁?难道是她们?”姜南回想着白天的经历,“中午吃完饭我出去买东西,未曦就到二楼休息,当时只有小云和雅沁在。”
“这件事情先不要声张,以免打草惊蛇,如果真的是她们两个,想来也是受了江振涵的指使。看来,他早有预谋,是我们太低估了他!”
“我还是不相信!我不信江振涵他会害未曦,他的目的是什么?他们分居这么多年,原本就很亏欠未曦了!
未曦一直隐忍着他,听他的,从不和任何陌生人过多打交道,几十年从未踏出南岚一步,硬生生地为他画地为牢!
我亲眼看着未曦从一个明朗的女孩变成今天这般沉默寡言、孤独忧郁,他还有什么理由这样做?!是心理扭曲还是有其他原因,我实在想不出他要伤害未曦的理由!”
“分居?!你是说他们两个......?”
“恩!我也是刚知道,上次在医院无意间偷听到的。我回来找未曦求证了,确实是,他们已经分居好几年了。
江振涵因为做实验受了伤,无法再行房事,所以这么多年他们两个一直都是自己过自己的。
唉!可是未曦从未说过半个字,哪怕是对我她也保密,这么多年她到底都经历了什么?!我想想心里就难受,现在我还险些害了她......”姜南说着泪水止不住的流下来。
胡一鹤歪坐在椅子上,黑沉沉的脸就像浸泡在了幽黑的夜里,面无表情地将目光锁定在前方。空气压制犹如巨石堵住了胸口。
那只杯子被他青筋暴突、肌肉紧绷的左手牢牢包围住,他把所有的力气几乎都集中到了这只手上,可怜巴巴的杯子眼看就要无力抵抗!
他心痛到几近窒息---想到未曦那千疮百孔的一颗心;想到她几十年来被囚禁的滋味;想到她会在深夜里无助哭泣;想到她孤独一个人望着星空发呆......这些全部反噬到了他的身上,他又何尝不是在备受煎熬,备受折磨!
悠忽间,他又有一丝安慰,江振涵受伤这几年是否是老天对他和未曦的怜悯。
假若未曦知道了这一切的真相,她会怎样?她能否承受的住这样的打击?她会接受残酷的事实吗?她要有怎样的心理承受能力才可以抵挡这一世的劫难!
“姜南......未曦的身边已是危机重重,没有可靠的人了,拜托你待在她身边帮我照顾她!江振涵那边我自会去处理,在没有搞清楚事情状况之前,不要让未曦再见他,务必要保护未曦的安全!
书馆里那两个女孩,你找个借口劝未曦把她们都辞掉吧!”
“可是未曦执意要回家呢?我怎么留得住她!她现在还蒙在鼓里,她肯定不相信江振涵给她下药,况且还有茶茶!”
“这个你不用担心,她回家也没有关系,你陪着她,我会想办法找人拖住江振涵,不让他见到未曦!”
“未曦她冰雪聪明,又极易敏感,她会察觉到的,我们瞒不住她!”
“眼下顾不了那么多了,她的人身安全最重要,有些真相我会找合适的时机告诉她的。”
“可我还是不明白,你和她还有江振涵,你们......你是很早就认识未曦吗?还是她失忆了不记得你?也不可能,未曦上学一直是和江振涵在一起的,也没有机会认识你啊?!”
“是!她是失忆了,她不记得我了!我认识她已经千年了......”
“什么......”姜南脑袋懵懵地,怔住了!
二楼,沙发床上,未曦依旧紧闭着双眼,蝶翼般的眼睫上挂着水汽微微颤抖,像是清晨挂在草叶上的雾珠,两颗豆粒大的泪珠从眼尾滑落至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