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臣请奏!”
九龙宝座上,越承远看了大殿中从文官队伍中出来的御史大夫一眼,说道:“严爱卿请讲。”
发须花白的严仲手持笏板,躬身一礼,声音洪亮而沉稳:“陛下,臣要弹劾宣平侯苛待庶哥儿,纵容嫡子欺凌幼弟!此等行径,有违人伦,更有失我朝体统!恳请陛下明察,严惩宣平侯,以正家风、肃朝纲!”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站在文官队伍之首的宣平侯更是脸色骤变,急忙侧身一步出列,躬身高声道:“陛下明鉴!臣绝无苛待庶哥儿之是,此乃诬告!臣,冤枉!”
严仲从容不迫却紧咬不舍,“都城人人皆知宣平侯与其夫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婚后府内更是无一妻妾,却在一次醉酒后让婢女生下了庶哥儿。”
“严仲——!”
宣平侯转身对着嘴巴不停的严仲厉声喊道,想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却又因为在朝堂之上不敢放肆。
“严大人!本侯虽然因愧对夫人,从未亲自关心过那庶哥儿,又怕夫人闻及伤心,却也吩咐了府中下人好生照顾此子,何来苛待之说!”
严仲最是看不惯江洋这等虚伪之人,闻言自鼻中重重一哼,“那就让本御史与你说个一二!”
话音掷地有声,严仲对皇座上的越承远拱手示意,向前几步走到宣平侯江洋身前,脊背如青松般挺拔,不见丝毫年老之姿。
“你说吩咐了府中下人好生照顾,但你可知晓,下人惯会察言观色、上行下效,乃至更甚!
虽说在礼制上嫡子与庶哥儿的地位与规制便所有差距,可你那嫡子身上穿的是锦衣华服,出行小厮侍卫也是前拥后簇,还常常流连于烟花之地,一掷千金!
但你可知晓你那‘吩咐了府中下人好生照顾’的庶哥儿,住的不仅是府中角落里最破败的院子,身上穿的竟还是打着布丁的粗布麻衣,时常还两三天吃不上饭,还要为你那嫡子做些下人活计。
这些!你可都知晓!”
严仲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利剑,深深刺进江洋的身体,武将队列之首的郁若然却是满意地微微勾起了唇角。
不亏他宵禁前让人暗中送去证据,严御史的功力还是十年如一日的好。
身为被弹劾对象的宣平侯江洋却没有这么的好心情了,脸色涨红,羞愧地吐出二字,“不知——此事是本侯失察,下朝之后,本侯会回府查明此事。”
严仲下巴一抬,又对严仲说道:“你的不闻不问便是变相的纵容,是造成那庶哥儿如今处境的无形帮手,还望宣平侯引以为戒。”
江洋咬紧了后槽牙,尽管他很想和这老匹夫呛上几句,可今日之事他完全不在理。
虽说有些人家对庶哥儿如下人般,但这种情况基本不出现在受御史监察的都城之内。
严仲所说的情况确实也是都城内闻所未闻,他的脸都要被丢尽了!
只好从牙关中吐出一个“是”字。
江洋应下后,御座上的越承远再不想处罚他,也只能做出点表示。
“既然此事确为宣平侯之过,那便着宣平侯罚俸三月。”
江洋:“谢陛下恩典。”
“好了。”
越承远摆手,严仲及宣平侯退回了队列中。
“哪位爱卿可还有事要说。”
“臣请奏。”
“准。”
“陛下,北境近日屡有异动,突厥骑兵频繁袭扰我朝边陲村落,烧杀抢掠,百姓苦不堪言!”
越承远闻言,眉头紧锁,目光凝重,怒声道:“此等大事为何现在才报!兵部尚书何在?”
兵部尚书立即出列,躬身答道:“臣在。”
越承远看去,沉声问道:“周爱卿对此事以为如何。”
周松沉思片刻道:“陛下,突厥骑兵行动迅捷,来去如风,可其多在秋末袭扰,臣以为此事有异。”
越承远闻言,神色稍缓,但目光依旧锐利:“周爱卿所言有理,这样,陆阁老、郁大将军还有周爱卿留下商议此事。”
说着越承远给一侧的太监总管递去眼神。
“退朝——”
百官三三两两向外走着,宣平侯江洋脚步匆匆急着赶回府,被留下的三人跟在大太监身后去了御书房。
郁若然走在三人最后,思绪却忍不住飘回了府中。
他需要上早朝,没能在家等到江遇,也不知道他吃的怎样,合不合胃口,是不是已经吃完离开了大将军。
唉——
“郁将军看起来心中有事?”
郁若然抬头,不知何时,陆怀瑾放慢了脚步走在了他身边。
“阁老。”
郁若然与陆怀瑾同为正一品官员,但陆怀瑾为三朝元老,他身为后起之秀还是要多加恭敬。
“不过是在想刚才宣平侯之事。”
“哦?”陆怀瑾顺了顺下巴上的胡须,饶有兴趣道:“郁将军有何见解?”
郁若然四下看了眼,低声道:“本将只是觉得,我朝在对待哥儿一事上的行为风气着实算不上好。”
陆怀瑾回首,眯起的眼睛望着不远处的御书房,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听这位三朝元老沉默片刻道:
“是不好,但也……很好了……”
郁若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若放在从前,他也就沉默了,可……想到那明明应该是个矜贵公子,却受尽了磋磨的阿遇,便不想再沉默。
“……但,还能更好啊。”
陆怀瑾斜看去一眼,苍老的脸上浮起些笑意,快走几步怅然道:“老了老了啊,未来还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
走在最前方的周松已经到了御书房外,见两人走近躬身行礼,大太监正好从御书房中出来。
“三位大人,陛下有请。”
三人跟在大太监身后进了熏着龙涎香的御书房,而江洋却是气冲冲地回到了府上。
“咳咳……侯爷?这是怎么的了?”
后院,挽着简单发髻,只插戴着一玉簪的女子迎了上来。
江洋一见她脸上的神色便柔和了下来,但眼底还是蕴着浅浅的怒意,柔声道:
“夫人,泓儿可在府中?还有那……”江洋觑着夫人的神色,一咬牙道:“还有那庶哥儿在何处?”
“遇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