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兮兰道:“借一步说话。”
我往藏书阁里头望了眼。
这个时辰,萧瑾疏也快出来了,他到了要上早朝的时候。
周兮兰要带我去她宫中,我拒绝,我们就在藏书阁边的凉亭里坐下来。
宫人们动作那就,很快将茶水奉上。
我摩挲着白玉杯壁,瞧着里头翠绿的嫩茶,愣是没敢喝一口。
谁知这里头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周兮兰开门见山的说:“你知道皇长子的生母是什么人?”
我说:“圣上不对外宣扬,此事便不宜打听吧。”
周兮兰听我这样说,顿时认定了我绝不是皇长子生母,低声道:
“圣上对那孩子用心过甚,才一岁多,已经为他选用太傅的人选,那是有立储之心。”
我说:“所以呢?”
周兮兰意味深长的看着我。
“你正当宠,有的是机会怀上皇嗣。在这宫里,恩宠都是有尽头的,只有亲生的皇子,能站到什么高度,那才是实实在在的依靠。”
我点点头。
这话我十分认可。
她这样教导我,是为了激起我的争斗之心,让我为了自己的前景,去暗算皇长子。
周兮兰深深道:“不必太多顾虑,圣上仁善,连平王的性命都肯留,眼下又心中有你,哪怕东窗事发也不会如何对你。有些事你如今不做,往后便没有更好的时机了。”
我直截了当的问:“德妃娘娘的意思是让我害了大皇子?”
周兮兰眼中浮现嫌弃之色。
“本宫何时这样说过?只是这深宫之中安稳度日不易,更何况妹妹你树大招风,本宫是为你好,才多嘴几句。”
我好奇问:“当年带五位夫人指证我与人私通,也是为我好?让我领悟到深宫之中有多不易?”
周兮兰脸色变冷。
“本宫同你好言相劝,你别不识好歹。”
我笑着道:“心领了。”
凉亭地势高,附近风景一览无余。
周兮兰望向藏书阁的方向,突然起身,快步下台阶去,迎向刚走出藏书阁的萧瑾疏。
萧瑾疏牵着溯儿出来,一见她,便让三七把溯儿牵去别处。
我站在亭上,这个距离恰好能听清他们的对话。
周兮兰的嗓音很软,与方才同我说话之时判若两人。
“圣上,妾身昨晚做了噩梦,梦见圣上再也不想见妾身了。”
萧瑾疏平和道:“梦而已。”
周兮兰又说:“大皇子好可爱啊,上回在御花园里遥遥遇见,他还冲妾身笑呢。见过大皇子之后,妾身也好想有个孩子,哪怕是公主。”
她的语气酸涩委屈,楚楚可怜。
闻言,萧瑾疏宽慰道:“缘分到了自然会有,多想无用。”
“可是圣上……”
萧瑾疏没有听她把话说完,拔步向奉天殿的方向走去,宫人们紧随其后。
周兮兰哀怨望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站在那里迟迟没有离开,风吹起她薄如蝉翼的轻纱裙摆。
我走下凉亭,她又来叫住我。
“他从前会为我画蔻丹,为我描眉。”
我想,或许萧瑾疏真的曾经真心实意的待她好过,也或许从始至终都是一场不遗余力的哄骗。
蔻丹能有多难画,描眉又能费多少力气?
这一些,能说明什么呢?
周兮兰大概是没能从我脸上找到嫉妒的神色,有些失望,再接再厉道:“他为你画过像吗?”
我说:“没有。”
“当然不会有,”周兮兰提起唇角,“他答应过,此生只为我一人画像。”
我恍然明白了,她为何敢如此嚣张,如此为所欲为。
萧瑾疏完全有那个本事,只是一句两句话,便可叫一个女子,认为自己被他情有独钟的深爱。
那我呢,眼下我所领会的,究竟是错觉,还是真心呢?
周兮兰从我片刻的愣神中得到满足,仿佛打赢了一场胜仗,趾高气昂的转身离去。
……
一个时辰后,萧瑾疏过来了,他甚至连朝服都还没换下,只是摘了那沉重的十二旒冕。
我修剪盆栽中的松叶,他立在我身旁:“听宫人说,你眼睛痊愈了。”
“嗯,”我笑了笑,“很突然。”
“藏书阁外,你也在那里,”萧瑾疏道,“方才宫人说了,我才知道。”
周兮兰在我耳边的威胁,和我在亭上的对话,这些宫人大概是听不见的。
但后来,周兮兰向我炫耀的蔻丹和描眉,还有画像,宫人应当是听见了,并且尽数禀报给了皇帝。
我又一剪刀下去,剪掉顶端一片突兀的松叶。
“她想借我的手,除掉溯儿。”
萧瑾疏淡淡道:“她没有接近溯儿的机会。”
他将溯儿护得很好,我没有可置喙的。正是如此,周兮兰才企图从我这入手。
我掀眸看向他。
他提起周兮兰,口吻是这样冷淡。
不得不说,论忍耐,论演戏,我不及他万分之一。
萧瑾疏坦然回应我的目光,询问道:“见过林昭仪了?”
他还真为了证明我猜想有误,派人把已经送出去的林昭仪接回来,让我过目。
我说:“见过了。”
萧瑾疏从我手中拿过剪刀,放在一旁,揉捏我腕处泛白的疤痕。
“明日我的千秋宴,你是以什么身份入宴。南书月,还是溯儿的生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