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不动声色的提醒道,“圣上明日是不是要早朝?”
时候的确不早了。
萧瑾疏往外走。
我跟在身后送客,送到大门口处,他停下步子。
“你是不是到现在都认为,我在利用你钳制秦元泽?”
我诧异他怎么问出这样的话来,由衷摇摇头。
“圣上无需如此,我也没有此等份量。”
换在从前我难免会去考虑,自己对于他来说有什么利用价值。
但现在,我真没有往这处想。
萧瑾疏眼尾微微下垂。
“你到如今都视我为豺狼虎豹。”
我说:“没有,圣上仁善,怎么会是豺狼虎豹,只是身份有别,不敢冒犯罢了。”
“不敢冒犯,倒是敢旁敲侧击的谢客,”萧瑾疏眼眸深邃的瞧着我,“还有你不敢的事?”
糟糕,我那句提醒“明日早朝”,的确谢客的动机过于浅显。
在我绞尽脑汁琢磨着该怎么回话时,他云淡风轻的笑了声,只道:“无妨,平安归来足矣。”
我毕恭毕敬目送他上马车。
等到御驾远去,我才回屋子里洗漱,陪溯儿一起睡。
……
眼皮刚合上,我便梦见一群官兵闯进屋子,强行把孩子从我怀里抢走。
溯儿没经历这样的事,吓得哇哇直哭,小手遥遥向我张开,不停喊着娘亲。
我拼命往前追,却怎么也追不上,他小小的身影越来越远。
我想大声喊,喉咙里却出不了声。
画面一转,我竟然被困在一个铁笼里。
拼命的用手掰,用头撞,总算有好心人放我出笼子,刚想去找我的孩子,却发现我竟然身处一个很深的井中。
没有一条能逃出去的生路。
溯儿,我的溯儿……
我在心中呐喊着,祈求他千万千万要平安,我不贪心,只要他平安。
终于有人放下绳索来,我爬上去,双手刚扒着井口探出头来,一双金线绣龙纹的长靴停在我眼前。
萧瑾疏捏起我下巴,深情脉脉的对我道:“回来吧,做朕的淑妃,孩子仍在你身边。”
我慌不择路的点头。
面前的人又突然变成德妃。
她面目狰狞的踩住我手指,恶狠狠的说: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同我争,你知道后宫为何至今无所出,东宫多少皇嗣胎死腹中是谁的手笔,我生不了谁也别想生,等着给你孩子收尸吧。”
……
是溯儿稚嫩的声音将我从噩梦中拉出来。
“娘亲!”
我惊醒才发觉,我竟然满身凉汗,发根都湿透了。
溯儿怀里抱着绣花小被褥,坐在床上,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我。
他活生生,安然无恙的在我眼前。
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
我失而复得一般用力抱住他小小的身子,头一次庆幸那只是梦。
大概是我抱得太紧,溯儿有些不舒服,小手努力推开我。
“娘亲,肚肚饿。”
我捏了捏他小鼻梁:“好,填饱肚子去。”
秦元泽是午后过来的。
溯儿一看到他,冲过去往他怀里扑。
“爹爹!”
秦元泽把孩子抱起来,问我:“昨晚皇帝过来,见着孩子了?”
我说:“算没见到吧。”
确实没有打照面,但萧瑾疏是何等敏锐之人,我昨日真的没有露出蛛丝马迹,叫他有丝毫察觉到端倪吗?
秦元泽问我:“能瞒一世?”
“你呢,你什么打算?”我反问道,“李承若无太尉在后撑腰,没胆量在庆功宴上企图做出这样的事来。与嫔妃有私,那是死罪,你父亲为了除掉你,满门清誉都不顾了。”
秦元泽道:“故而从前我说,这个肮脏地方我真是不想再回来,连亲子都视为仇敌。”
溯儿抱住他脖子,在他脸上响亮吧唧一口。
“爹爹,举高高!举高高!”
秦元泽陪他玩过抛起来又接住的游戏,只一回溯儿便上了瘾,咯咯咯笑得欢快,此后经常缠着秦元泽陪他玩。
抛了好几回后,秦元泽把他放下来,“乖,让莲心姑姑陪你玩。”
溯儿很听话,立马去拉莲心的手,莲心心领神会的带着他别处玩去。
堂屋里便只剩下我和秦元泽。
我直截了当道:“你父亲那一茬躲不过的,在楚地,你也查到了他当年与楚国官员来往的证据,他算是通过敌了。”
秦元泽痛苦闭上眼眸。
“我早知终有这一日。”
我道:“皇帝在等你表态。”
昨晚萧瑾疏说,可曾问过秦元泽,我猜他岂会只从我嘴里去要个答案,他要的是秦元泽的点头。
“嗯,”秦元泽道,“知道了。”
说完了他的事,他又把话绕回来:“溯儿的事瞒不了长久。”
一想到这事我便心乱如麻。
“躲一日算一日,等皇帝有了别的子嗣,皇子多了,就不会太过在意这颗沧海遗珠吧。”
……
宅子够大,可孩子们总是想去更新鲜的地方玩耍。
架不过几个大孩子的软磨硬泡,我终于答应带他们去街上逛一逛。
溯儿眼巴巴的看着我,两根小手指互戳。
“溯儿想去。”
我让莲心将他一块儿抱上。
活生生的人,没法在宅子里藏一辈子,他总要去外头看看的。
孩子们到了长安城街上,个个都很兴奋,我拿着钱袋子给他们时而买糖葫芦,时而买烧饼。
溯儿还小不能吃那些,只能可怜兮兮的看着哥哥姐姐们吃流口水。
我看着心疼,去糕点铺子里买块桂花糕给他,啃几口也好。
冤家路窄,刚走出糕点铺子,守在一辆马车旁的三七喊住我。
“南书姑娘,圣上在酒楼里,上去坐坐?”
我抬头望了眼醉香楼高大的牌匾。
“不了,带了一群孩子,不方便。”
三七说:“没事儿,小孩子儿单独开一桌,保管有人看顾好。”
我余光瞥见萧瑾疏从酒楼里走出来,赶紧道:“算了吧,圣上在这儿总归有别的要事,我带孩子们别处转转。”
但我没走成。
溯儿手里拿了只染料没干的大纸鸢,一溜烟小跑,直直往萧瑾疏的浅色裙袍撞了上去。
莲心在后面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