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君保背母私逃,离开京城奔寿州。中途路过双锁山,酒后一时冲动,砸了刘金定小姐的招夫牌,惹下大祸。喽兵一面将他看住,一面派人给刘金定送信。
双锁山坐落在安徽省阜阳地区蒙城县境内。由于地壳运动、水土流失、自然风化等原因,今日的双锁山并不高大。可是一千年前,双锁山却山高林密,山势险峻,杂草丛生,寨墙高垒,房屋鳞次栉比。
山上有位老寨主名叫刘大奈,副寨主名叫左天鹏,是刘大奈的磕头弟兄。当初刘大奈在北汉王刘崇驾前称臣,官封令公,人称花刀将,杀法骁勇,武艺高强,多年来镇守天井关。
有一年,赵匡胤带高怀德等人攻打天井关,高怀德和刘大奈交战,银枪会花刀,最后高怀德用枪里加锏把刘大奈打得抱鞍吐血,丢失天井关,不敢见刘崇,偷偷地把家眷接走,回归故土双锁山下刘家庄,买了十几亩薄田,春种秋收,闭门课子,过着隐居生活。
刘大奈的妻子张氏,所生二子一女:长子刘龙,次子刘虎,女儿刘金定。
刘大奈闲来没事教这仨孩子习文练武,怎奈天赋不同,那刘龙只知念书不好武艺,刘虎不念书终日舞枪弄棒,唯独小姐刘金定,绝顶聪明,深得老夫妻的喜爱。刘小姐四岁习文,六岁练武,问一答十,举一反三,是一块不可多得的美玉。
天缘巧合,有一位道姑,是道教界的前辈,到灵山访友,路过刘家庄,看见刘金定品貌端方,骨骼清秀,十分喜爱,便住在灵山庙内,每日到刘家庄内观察金定的举止言谈。经过三个多月的细心观察,见金定人小志大,将来必成大器。这位道姑登门找刘大奈商量,要收刘金定为徒,带回庙内学艺。这位道姑是离恨天紫霞宫的观主——梨山圣母。
刘大奈早闻梨山圣母乃德高望重的武术宗师,女儿能跟圣母学徒,比跟自己学强之百倍,便忍痛割爱,点头应允,唤来金定给老师磕头。从此刘金定随师到紫霞官学艺,道姑为教金定武功,不再出去云游,闭门教徒。叫金定白天习学兵家权谋,晚间练武,折腰踢腿、拿大顶、劈叉;大了些教她盘马拉弓,耍刀舞剑。
刘金定天生聪慧好学,又肯下苦功,有目览十行、过目成诵之才。经过数年苦练,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刘金定十八般兵刃:什么带勾的、带刃的、带尖的、带刺儿的、麻花的、拧劲的、带梅花针儿的、带灯笼穗的,她都能用,拿得起来放得下,又因为梨山圣母终日采药炼丹,诊脉治病,开方下药,有妙手回春、起死复生之能,刘金定在师父身旁守了八九年,也学会“望、闻、问、切”、对症下药。
老道姑又领她出山云游,拜庙访友,广见大千世界,教导她要博采众长,刻苦深造。刘金定十七岁那年,梨山圣母叫她下山回家。老道姑深知金定文武全才,花容月貌,风姿绝世,也担心她的终身归宿,临行再三嘱咐,一定看准人品再结良缘。
刘金定到山寨,居家团聚,别有一番乐趣。金定每日帮助父亲演兵,又帮附近百姓治病看伤,分文不取,得了个好名声。一传十,十传百,没多久远近闻名,都知道双锁山有一个绝世女英雄。只闻其名,未见其人,都想一睹为快,见见金定。
见过刘金定的人们,都说谁要娶了刘小姐是祖坟冒青气,修来的福气。于是媒人登山求婚,踏破了门槛,挤坏了大门。什么县太爷的公子,百万商贾的儿子,武举人的侄子,秀才的外甥,府衙大人的外孙子,南唐后主妻侄的干儿子,宋朝当官的,八杆子打不着孙子,都前来下聘礼。
怎奈金定全不如意,为此还得罪不少人。最后金定自己出主意比武招夫。无论家中贫富,出身高低,只要品德端正,武艺高强,才华出众,能胜过自己的仁人君子,就嫁给他。如果文武二技不行,他就是王孙公子,龙生凤养,有抵国之富,休想娶金定。这叫宁挑高郎,不挑高房。跟父亲一说,刘大奈也同意这个办法,心想:我女儿不出嫁,坐山招夫。
刘大奈是公道大王,不掠不抢,保护乡民。山上自种自吃,开山取石,种树造林,放牧养蚕,用这笔钱养活喽啰兵和家眷。山上虽不富,也可维持。共有五百多人,也不去骚扰官府,很受老百姓的爱戴。周围归宋朝管辖的府、州、县、镇官员,不但不来抄山灭寨,还有往来,逢年过节,互相走动,明着是兵匪不同炉,暗地里互相帮忙。所以刘金定招夫牌一挂出去,惹来各州县的人前来拜山,那些舞文弄墨的浪荡公子,纨绔子弟,打把式卖艺的,会趟猴拳的,打个车轱辘把式的武生,纷纷上山跟小姐比武。也有的来看看人儿,痛快痛快眼睛。什么歪毛、淘气、嘎杂子、四六屁,到山上叫小姐教训一顿,滚下双锁山。
这么一来,弄得刘金定挺伤心:看起来立牌招夫不是个办法,正人君子不好意思上山来比武联姻,凡是来的都想讨个便宜。好人太少,坏小子又多,这个招夫牌别挂了,我也不找婆家,干什么非得嫁夫找主,像我师傅那样,在紫霞宫修真养性,乐守山林,有何不好呢!哎,巧了!就在金定自思自叹之时,喽罗兵跑上山寨,“噔噔噔”进了大厅,单腿点地报;“启禀小姐得知,山下来了个野小子,砸碎您的招夫牌还口出不逊,叫小姐下山呢!”
金定闻听火冒三丈,腾地站起:他敢找上门来欺负人,真乃胆大妄为,不能饶他!又一想:别惹气了,这两天我尽生气了。常言道:忍为高,和为贵,别斗气啦!她压了压怒火问:“那个人骂我们什么了?”
“小姐,打架没好手,骂人没好口,不用学了,我也学不出口。”
“我要听他骂咱什么?”
喽罗兵说:“我不敢学说,怕您生气。”
金定说:”我不生气,你说。”
喽罗兵壮了壮胆子,吞吞吐吐地说:“他……他骂小姐伤风败俗,给女人丢脸,还骂您是女贼,母兔子精。”
“哎呀气死我也!”刘金定气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哪来的狂徒,如此撒野!我要把他抓住,割下他的舌头,扳掉他的狗牙!丫鬟!”
“有!”
“备马抬刀!”
“是。”
刘金定披挂整齐,来到大厅外点二百名喽啰兵,响起串锣,认镫上马,飞下双锁山。来到山口,喽啰兵一字排开,四个丫鬟列立两厢,刘金定手提大刀一马当先来到队前,高声问道:“喽兵,是哪个狂徒撒野?”
看着高君保的三个喽兵跑过来躬身施礼,一指高君保:“小姐,就是这个野小子!”
刘金定闻听,将绣绒大刀交在左手,往身后一背,右手一捋雉鸡翎,闪目打量高君保,见君保身高八尺开外,细腰乍背,双肩抱拢,面如冠玉,两道剑眉斜插入鬓,目如朗星灼灼放光,滴溜溜乱转,皂白分明,鼻直口正,大耳朝怀。三山得配,五岳相匀。头戴素白缎六楞硬花罗帽,上边有碗口大绣绒疙瘩,周围十三排白绒球,一个绒球上系一个粉蝴蝶。头不动它不动,头一动,一百多个绒球扑楞楞满头乱颤,一百多只蝴蝶满头乱飞。鬓边斜插一颗蓝绒球。身穿宝蓝缎的短靠,胸前勒十字绊双垂灯笼穗,腰系丝鸾带,打个猫耳朵,胁下悬挂一口宝剑,这口剑金什件,金吞口,杏黄灯笼穗。外罩素白缎子箭袖袍,上绣三蓝白玉花,宝蓝缎的兜裆滚裤。一马跳三涧的燕云快靴,前后绿云头,当中安着平升三级。此人仪表非凡,气宇轩昂,真是出乎其类,拔乎其萃,人前显贵,鳖里夺尊,一位少年的美英雄。
刘金定看罢点点头,心想:这个人外观风流潇洒,其实外柔内刚,暗藏一团杀气,真乃英雄气概,壮士风度。刘金定看罢,心中怒气“扑哧”消了一半了。怎么消气了呢?方才喽兵报信说有人砸了招夫牌,金定以为是轻浮男子故意捣乱。等下山一看,见高君保堂堂男子,一团正气,所以消了一半气了。可是余恨未消,鼓着腮帮子:“呔,哪来的狂徒,敢在双锁山下撒野,砸了招夫牌,过来报名受死!”
高君保年轻人火气旺,爱生气,更主要是方才在酒店里喝了点酒,有酒在肚里闹腾,放着大道不走跑双锁山下砸牌怄气。山上下来喽兵拦住去路,高君保不由一愣,眼前喽兵号坎、队列十分整齐,看来训练有素,主将会练兵。左右四个丫鬟当中一员女将,高君保不看便罢,一看面红耳赤,怀里像揣个小兔子一个劲扑腾。高君保长这么大没有和女子打交道,今天惹来个大姑娘和他站个对面,指手画脚。高君保有些害羞,不敢看还想看,想看还不敢看,用眼角偷偷地看了半眼,嘿!这姑娘穿着那个,戴着那个,拿着那个,长得那个,高君保可有点那个了。见姑娘:
七星花儿额子盔头上戴,
狐狸尾紧衬雉鸡花儿翎。
乌云巧挽蟠龙儿髻,
末根扎棉花花儿的红绒绳。
柳叶花眉毛分八字,
葡萄花儿杏眼水灵灵。
悬胆花儿的鼻子樱桃花儿的口,
糯米花银牙白生生。
元宝花儿耳朵灯笼花儿的坠,
胳膊好像白莲花藕,
十指尖尖像扒皮的羊角葱。
身上穿金莲花儿的甲,
红莲花儿征袍绣团龙。
向日葵花儿的护心镜,
转珠花儿勒甲丝绦九股拧。
荷叶花儿征裙遮马面,
绣球花儿铜锤耀眼明。
丁香花儿列摆刺梅花儿箭,
喇叭花儿纱袋梅花儿弓。
竹节花儿钢鞭鞍鞒挎,
葫芦花儿飞抓吐丝花儿绳。
坐下骑追风掣电红桃花马,
绣绒大刀描花腕里擎。
论模样好像仙女降尘世,
看威风真比无盐娘娘还要凶。
高君保看完又佩服,又后悔。佩服的是占山女子会带兵,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母亲我婶母是女中豪杰,我以为再没人敢比,这个女的比那老一辈还要厉害;后悔的是,我砸人家招夫牌干什么!我背母私逃,到寿州救驾,放着正事不干,砸了招夫牌叫人家抓住理,这可怎么办好呢?又一想,一不做二不休,扳不倒葫芦洒不了油。惹事别怕事,她一个占山女子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妈是皇姑,我爹是王爷,我还能怕她吗?想到这他又抖起威风:“呔!对面的女贼,你可是刘金定吗?”
刘金定回答:“不错正是。”
君保说:“呸!刘金定!无耻的丫头!做女子讲究知三从晓四德,明三贞懂九烈。哪有像你这样女人,伤风败俗,立下招夫牌,你可知天下还有羞耻二字?今天你家少爷砸了牌子管教管教你,你该回家思过,有你的好处;如不知好歹,少爷我要抄山灭寨,端兔子窝!”
刘金定被骂得恼羞成怒:“狂徒!你别装伪君子!自古以来,男婚女嫁皆是如此。许男人娶妻,就不许女人招夫?立块牌子就伤风败俗,我伤什么风?败什么俗?哪点犯在你身上?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咱是井水不犯河水,就该各不相扰,谁让你找到山上来了?分明是故意找茬,搅闹山寨,今天叫你一走,我刘金定算栽跟头。你下马把我的招夫牌给我重新修好、立上,然后再给大姑我磕三个头,放你过山;不然叫你四肢不全,五官挪位!”
君保一听,火了:“哎呀!丫头你敢欺负你家少爷?我结果你这无耻丫头的性命!”
说完,在得胜钩上摘下五钩神飞亮银枪,催马拧枪分心便刺。刘金定踅马躲过大枪,并不还招。刘金定此时心情矛盾,是又生气又高兴:生气的是这个男子不讲理,无故砸牌骂人,搅闹山寨,高兴的是,从立下招夫牌,至今上山比武试文有好几十人,哪个相貌也不如这个人长得端正。那些人想招亲,这个人砸招夫牌,真是天壤之别。要是这个人比武招亲多好呀!可恨他性高气傲,脾气又暴,可惜小模样给他了!冲他穿装打扮,是有钱家的阔少爷,平时狐假虎威惯了,跑这教训我来了!真不知天高地厚,我看他有什么本领。
这时高君保大枪又扎过来,刘金定还没还手,用脚一挑马镫,柳腰一扭,躲过第二枪。高君保“唰!”又是一枪,刘金定又躲,枪又扎空。高君保连扎三枪,刘金定连躲三枪。高君保挂不住了:这丫头不还手是羞臊我!自古男让女,这丫头女让男,是没把我放在眼里,我要她命!高君保要玩命。
刘金定大声疾呼:“狂生,你先住手!”
“吁!”高君保带马收枪:“丫头,你害怕了吗?下马施礼,给小爷我磕三头,放你回山。”
刘金定一听这话,气乐了,我叫他管我叫大姑,他叫我管他叫小爷,他是一点亏也不吃,我真下狠手把他打伤,太可惜了,光光溜溜的少年留个疤瘌;不给他留记号他也太狂。又一想能容人处且容人,我问问他:“这位公子,你从哪儿来,特意到双锁山怄气吗?是哪个主使你跟我为仇?”
高君保闻听蔑视地一笑:“你把自己看得太清高了,你家少爷乃顶天立地的英雄,谁能管我!双锁山用十八抬大轿请我,也不能来。我是从此路过,听人说你立牌招夫,不少男子为你倾倒,被你戏要带伤而走,我是给那些受辱的男人出气。”
“哟!你是三个鼻子孔,多出那股臭气!用你打抱不平?”
君保说:“我就要管。”
“未曾管闲事,你得打听打听,谁是谁非。我刘金定走得正,行得端,犯法的事不做,犯病的事不干。可也不是好欺负的!那些轻浮男子不给他留个记号,他还要沾花惹草,姑娘是做好事。我劝你还是下马认罪。”
“你不配。”高君保嘴里硬,心里服气。暗想:看刘小姐举止言谈、五官相貌,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子。言谈话语,句句在理,我挺大个男的,跟人家姑娘打什么架!我爹在前敌生死不明,我舅舅在寿州遇难,放着正事不干,跑这无事生非,叫我娘知道准得生气。得了,别误赶路,给自己个台阶下,快走吧!想到这说:“丫头!少爷本该抄山灭寨,一来看在你是个三绺梳头两截穿衣的女子,二来刚才你让三枪没还手,今天我饶了你。少爷我有急事赶路,等我从寿州回来再见。”
刘金定说:“先别走!你要上哪儿去?”
“你管不着!”
“天下人管天下事,我问问有何不可?如果说管不着,我立招夫牌你为何要管?”
“哦!这……”高君保被问住了。又一想,我吓唬吓唬她,她一害怕,赔礼道歉说好话,我就下台阶了。想罢说道:“你家少爷是从汴梁而来,去寿州救驾。宋朝皇帝和南唐交战,不幸万岁被困寿州,少爷我匹马单枪去寿州解围,没功夫和你磨嘴皮子,我走了!”
刘金定说:“慢!别说你去寿州,双锁山你也过不去!”
“怎么?你是南唐的奸细?”
金定说:“我一不保宋,二不向南唐,是个占山的逍遥王。你把牌子砸了,人也骂了,不能这么走了,必须留下姓名,我好知道砸牌的人是谁,谁这么不讲理。”
“丫头,我的名字能告诉你吗?你是占山的贼寇,少爷骨头比你重四两,你早晨没洗耳朵眼,不配听!”
“哎哟狂徒!你羞臊你家小姐,休想活命,喽兵!”
“有。”
“给我拿下!”
“是!”喽兵“呼啦”打个包圈,把高君保和刘金定围在当中。高君保见此情景,知道不打不行了:“丫头我先杀了你。”说完摆枪就刺。
刘金定说:“就你这两下子还欠火候!”说完摘下绣绒大刀,双手一合:
提起绣绒刀,足有九尺长。
外边金叶包,内里夹精钢。
刀头有三尺,背厚刃锋芒。
红缨碗口大,刀纂利如霜。
砍山山就崩,砍地地冒浆。
上山擒猛虎,下海捉龙王。
落在金定手,英名天下扬。
刘金定见高君保是去寿州救驾的武将,有意会会他,看看他的本领如何。高君保大枪“怪蟒翻身”扎过来,刘金定的绣绒大刀往外就崩,“当啷”一声磕出去。马打盘旋,二人战在一起。一男一女,马来马往,一枪一刀,一上一下拼命厮杀。喽啰兵击鼓敲锣,摇旗呐喊,给刘金定助威,好一场凶杀恶战,有赞为证:
高君保,拧长枪,高家枪招路数强。
前三枪,虎跳岗;后三枪,凤飞翔。
左三枪,熊击掌;右三枪,龙翻江。
刘金定,来抵抗,刀碰枪,响叮当。
绣绒刀力劈华山砍肩膀,
亮银枪白蛇吐信奔红妆。
刀落犹如暴雨降,枪扎恰似大风狂。
高君保翻身探臂窝心刺,
刘金定金箍盘肘往外搪。
高君保使喜鹊登枝黄莺落架,
刘金定用老牛卧槽烈马抖缰。
又使出刀砍连环鬼推磨,
高君保大枪摆头奔胸膛。
二人打到激烈处,
只杀得山摇地动日月无光。
走上二十多回合,刘金定暗暗称赞:这员将年纪不大,功夫很好,枪招巧妙,臂力过人;多亏我素日下过功夫,不然定命丧他手。像这样的奇男子大丈夫不可多得,可就是他心狠手毒,太狂了!我今天煞煞他的威风,给他扳扳脾气。
想到这,二马错镫,背靠背,刘金定偷偷抽出打将银鞭,顺在刀杆上。马跑百步,二次折头见面,姑娘虚砍一刀,高君保举枪往外架,只顾刀了,刘金定抽出银鞭,劈面打下来。高君保吓坏了,这一鞭准得抽在脸上。躲刀躲不了鞭,躲鞭顾不了刀,万般无奈,扔了大枪,双手抱头,这叫虎抱头,两脚甩镫滚鞍落马。“扑通”摔在地下。他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想跑,跑不了了!喽罗兵准备三条绷腿绳,他别一迈步,“扑楞”,绷腿绳一起,给他兜个跟头;刚站起又要走,第二条绳子起来,他又趴在地上。
四个丫鬟用刀逼住高君保:“狂徒!不许动!”“再动剁你的手!”“再动,削你的耳朵!”
高君保气得手足冰凉,四肢没力量,嘴唇哆嗦说不出话。两个丫鬟跳下马把他抹肩头拢二背捆上了。
刘金定说:“把他的马匹兵刃捡着,回山!”
“是!”押着高君保往山上跑。快到寨门,丫鬟春兰低声问刘金定:“小姐,这个野小子怎么发落,是不是交给我们,打他二十个嘴巴,给您消消气呀?”
金定说:“不用,我要亲自审问。”
“好!”丫鬟转身传话:“把这个野小子带到大厅,小姐要处罚他!”
“知道了。”
霎时来到山寨,直奔聚义厅。高君保一看,聚义厅修得雄伟高大,明七暗十的房间,前出一廊,后出一厦,起脊飞檐,斗拱上彩绘鲜明,房上红绿琉璃瓦,房脊上安的五脊六兽。红漆明柱,窗户上花贯鱼肠。门前站有两排喽啰兵,一边五十人,两边一百,每人怀中抱着一口朴刀。刘金定下了马走过来,这一百人躬身施礼,齐声高呼:“参见小姐。”
刘金定摆了摆手,说:“免!”大步进了聚义厅,迎面是三张虎皮高脚椅,刘金定坐在中间高脚椅上,那两张椅子空着。四个丫鬟站在左右,厅上两侧站立的是山上大小寨主、各队的头目。一个个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刘金定大喊一声:“把狂徒带上来!”
高君保怒目横眉走进大厅。喽罗高喊:“跪下,跪下!”
高君保说:“你家少爷上跪天,下跪地,中跪万岁和父母,岂能跪女贼!”
“不跪宰了你!”巡山的大头目刘凯抬腿照定高君保腿肚子踹下去。这一脚一般人受不了,腿一弯非跪不可。高君保两腿用力,认可叫他踹折也不能下跪。这一脚下去,高君保身体微微一晃,又站稳了。可把刘凯气坏了:“你小子挺硬呀!”抬腿要照迎面骨踹,这脚下去腿骨准折。
刘金定急忙制止:“刘凯!算了,用不着跪。他被我擒住,成为阶下囚,这个跟头他栽了,他也输了,跪不跪算什么!”
刘凯说:“对!你小子落我们手了,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说好的,少受点罪;来横的多吃点亏。小子学乖点没坏处。”高君保气得小脸熬白,闭上俩眼睛,一言不发。
刘金定说:“狂徒!你姓什么叫什么?说出来放你下山;不说,今天你走不了!”
高君保一听这个条件不高,只要报名就放我走,我报不报呢?不能报!我不报名一个人受辱,报名把我爹娘全搭上了,连个女的都打不过,还上南唐去报号?就应该弄根绳子勒死。想到这,他还不说话。刘金定说:“你怎么不说话呀?”
君保说:“丫头,既然落在你手,要杀开刀,吃肉张口,干吗非叫我报名?我没名没姓,你就杀吧,我正不爱活呢!”
刘金定心中暗笑:这个人才貌双全,宁死不屈,这才是英雄本色。我如能与此人配为夫妻,平生愿足。只是这个人看不起占山之人,脾气太倔,八条牛拉不动,又狂又傲,此事怎么办?今天父兄均不在山,我又不能自己提亲,这该当如何是好……
想到这,刘金定的脸上泛起红云,粉面娇羞,沉思不语。大丫鬟春兰一看此情,心中明白八九,她看看小姐,再看看高君保,暗想,真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看意思姑娘乐意了。心想,我试探试探,看看小姐意下如何?忙说:“姑娘,这个野小子太可恨,不给他留个记号,他也不知道双锁山女将的厉害!把他交给我,把他的俩耳朵削掉,把牙给他敲下来,然后把他轰出山寨,怎么样?”
“这个……”
“小姐,什么这个那个的,留在山上还得给饭吃,叫他糟蹋粮食!每回上山的狂徒都是留个记号就放走,这个也不例外,就这么办了!”说完,春兰一拽夏莲,两人推胳膊挽袖子,拉着高君保要下厅。
刘金定真着急了:“春兰慢着!我……我有话没问完呢。”
“哟,姑娘,这个人四六不懂,咱不能对牛弹琴,甭说了,拉下去。”
“哦!住手!不知此人底细,不许胡来!先押下去,好好看守,等晚上再审问。”
“是!”俩丫鬟偷偷一笑。喽兵把高君保押下去。
刘金定领着丫鬟回绣楼,脱掉甲胄换上花衫罗裙,坐在梳妆台前,手托香腮二目发直。呆坐了一阵,叫众丫鬟退下,唯独把春兰留在身旁:“春兰呀!你说那个狂生如何?”
春兰明知故问:“小姐!你把我问糊涂了,什么如何?”
“死丫头!我的心事你已看透,还装什么糊涂!”
“我们当佣人的又傻又笨,你得说明白,我才能懂。”
金定面含春色,羞答答地说:“今天来的这个狂生与众不同,武艺高强,相貌端正,可不知家中有什么人?”
春兰一笑:“小姐,我就实说了吧,那个人长了个开市大吉的脑袋,万人见喜的脸儿,是个正人君子。可是脾气不好,又狂又傲,不能容人,看不起我们占山的,谁要找这么个丈夫,还不得受气呀!”
刘金定说:“春兰你还不懂,男子汉要有男子汉的骨气,他大义凛然,宁折不弯,是他可贵之处。立招夫牌数月,来的人有几十名,均不如此人的武艺、人格,像这样英雄不好遇呀!”说完,两颊绯红,低下粉颈。
春兰说:“姑娘,你的婚事把老寨主愁死了,今天有个称心如意之人,这可是天大喜事,我给您道喜了。”
刘金定一甩翠袖说:“你这喜道得太早了!还不知道那个人家乡、名姓,是否定婚,人家乐意不乐意?”
春兰说:“只要小姐乐意,他那边好办。”
“那狂生心坚似铁,守口如瓶,不说话可怎么办?”
春兰说:“好办。他觉得他是男子汉大丈夫,在个女人眼前认输丢面子。不如请您的哥哥去谈,好言相问,没有问不出来的。再说,方才你绑着他审问,他怎么能顺溜溜地回话呢!人都是顺着好,吃横的难咽。”
金定闻听此言,心中大喜:“春兰你去找我二哥,把我的意思告诉他,叫他在书房审问,我在后窗户偷听,如果可以结亲我就咳嗽一声,不能结亲就算了。”
“好!”
刘金定的两位兄长性格各异。大哥刘龙,老实忠厚,寡言少语,对武艺一窍不通,念了几天书都就饭吃了,从来不到山寨,住在刘家庄内,看守田园,务农为业。二哥刘虎,好武不好文,乃一勇之夫。老寨主刘大奈不常在家,山上事,由副寨主左天鹏管;这几天左天鹏没在山上,去金陵买绸缎至今未归,山上事,由金定和刘虎代管,所以金定有事找他二哥。偏巧刘虎巡山回来,叫春兰碰上了,就把金定的心事一说,刘虎挺高兴说:“妹妹可算有意中人了,好吧!这就办。”说完,春兰给刘金定送信,刘虎派人去提高君保。
简短截说,高君保被押进书房。刘虎满脸带笑解开绑绳:“将军请坐,请用茶!”
高君保心中纳闷,看了看刘虎没有恶意。刘虎看高君保也高兴:这个人长得太好了,人家爹妈的孩子是怎么生的呢?
君保问:“你这是何意?”
刘虎笑道:“小将军!我叫刘虎,是金定的胞兄。我这个老妹妹脾气不好,多有得罪,请将军原谅。我们虽然占山为王,不伤无辜,不抢民财,将军砸牌是小事一段,屈尊贵体多包涵。”
几句话说得高君保不好意思:“刘寨主,是我酒后失德,得罪小姐,是我的不对!”
刘虎说:“我与将军见面,是千里有缘,一会儿准备水酒给将军压惊。不知道将军贵姓高名?”
君保脸红:“这……唉!我输在姑娘手,不乐意留名,就是怕给老人丢脸。既然将军你问,我就不瞒了。我家祖居山东雕鹅岭高家营。头辈祖上唐朝进士叫高谭胜,二辈祖上高文举,三辈祖上当过延安大帅叫高思继,人称白马银枪。我的祖父镇守高平关叫高行周,外号高老鹞子。我父保宋主,官拜东平王,恕个罪说叫高怀德,我母是燕长公主、皇姑赵美容。我叫高琼字君保。因为我皇舅被困在寿州,我背母私逃到寿州救驾,没想到路过此山,得罪小姐。惭愧呀惭愧!”
二寨主刘虎不听便罢,一听此言,剑眉倒竖,虎目圆睁,一阵冷笑:“嘿、嘿、嘿!闹了半天你是高怀德之子,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找你不到,寻你不着,想不到飞蛾投火,你自来送死!”
高君保一听,莫名其妙:“寨主,何出此言?”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父叫刘大奈,在北汉王刘崇驾下称臣,官拜令公,人送外号花刀将。当初镇守天井关,你爹高怀德保柴荣打天井关,把我父打得抱鞍吐血,丢失关城,逃回刘家庄,落草为寇,这一锏之仇至今未报。今天遇上你,正好父债子还!”说罢,“呛啷”抽出宝剑压在高君保的项上:“姓高的,你拿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