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寨被攻破,数十名雷州卫已经冲进壕沟。
虽然,冲进来的只是一小部分,又被福伯率领的五十名骑兵牵制了相当多一部分。
但是,盔甲中年很快指挥两个百户,将骑兵逼走,雷州卫主力陆续往营寨这边冲。
张山风已经很累了,机械式的举起火铳对准远处,一发一个。
然而,随着三四百名雷州卫冲进壕沟,就已经注定他们输了。
张山风叹了口气,战场上一个人的能力再强,也解决不了问题。
“砰!”
又是一声枪响,有人应声倒下。
在杀了五六个雷州卫之后,终于有人,发现张山风的位置了。
有人大喊:“杀了他!他就是那个值三千两的神射手!”
这么高调,当然会被注意。
十几个盾牌兵,放下了手中的盾牌,横跨而来,他们眼中闪过一抹疯狂。
那是五百两银子!
还封百户!
随便一样,都能让他们这些生活在底层的兵士,十几年不用发愁。
而且,如果百户是世袭的,还能惠及子孙!
张山风浑身已经被汗水浸没,在他又开两枪之后,有人冲到他的面前!
虽然躲避及时,但是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冲过来,狭小的战壕,两端被堵死。
他已经无路可走了!
完了!
张山风走的是技术流,在一两百步一打一个不吱声。
然而,他的近战武力值,连云衣都打不过!
看着一个个雷州卫士卒,手里明晃晃的大刀,他的心在狂跳。
这一刻,张山风终于明白那些战场上逃跑的人,是什么感受了。
如果不是这里的二当家,他也想跑!
两边的士卒提刀越走越近,张山风已经绝望了。
难道我又要再穿越一次吗?
有点慌,摸了摸随身匕首,已经想到自己的死法了。
他是拿枪的,用刀,在这种围杀的局面,感觉力不从心。
没有人能真的以一敌百!
至少!
他不是。
以一敌二,也可能不行。
几番搏杀,混乱中被乱刀不知道砍到了哪儿,反正很疼。
……
忽然,周围压力骤减。
他的脑袋一片空白,只想躺在地上不起来了。
“走!”
这是牟忘的声音!
张山风突然打起了一点精神,后背有人依靠之后,在狭小的战壕中,有了一点安全感,似乎也不是那么艰难。
只是!
不知道能维持多久。
……
不过!
随着一股白色烟雾,在附近弥漫。
很快,他发现有点晕。
不只是他,这条战壕里面几乎倒了一片,所有人都感觉眼前一黑。
张山风在最后倒下的一刻,只吐出两个字:“是你?”
……
“醒了?”
一道此刻听起来,如仙音般婉转的询问。
张山风猛然惊醒,浑身的疼痛,让他龇牙咧嘴:“你不该留下了,回苗寨去吧!”
他没想到救他的人是云衣,勉强起身,提起火铳,肩膀扶着半昏不醒的牟忘,往后方走去。
云衣听着四方都是刀兵交击的声音,就已经知道战局的惨烈。
处于绝对的人数劣势,营寨这边败局已定!
于是,云衣对着张山风建议:“现在营寨已经破了,这里所有人都会死!
你跟我一起走吧!
去我们寨子,我保你无事!”
说完,她一脸希冀的看着张山风。
虽然认识短短几天,但这个带给她畏惧,新奇,崇拜,讨厌等等感觉于一身的青年。
云衣是真心不想他死!
但是,张山风能舍弃营寨其他人吗?
他的大哥,还在这里!
那些跟随他的锦衣卫,还在这里!
数百流民家仆,也还在这里!
他不能走!
张山风瞟了云衣一眼,咬着牙看着不远处,双眼泛红:“大哥还在前面厮杀,你让我先跑了?”
他没有理会云衣跟在后面又说了什么,寻得一处暂时没人的战壕,将牟忘放在了一边,重新填装火药。
他寻找着下一个目标,又打倒了一个。
哪怕对战局已经于事无补了,但杀一个是一个,算是拉一个垫背的吧。
云衣一叹,拿着一团不知道什么东西,拿到牟忘的鼻子前晃了晃。
牟忘被呛醒,醒来之后,并没有问张山风怎么逃出来的,而是爬上废墟,看了一眼到处交战的战局。
他发现了远处牟斌受伤的身影,然后飞奔而去:“爹!”
“砰!”
张山风一枪为牟斌解决一个背后捅刀之人,迎来牟斌感激的目光。
然而,这一举动也暴露了他的位置。
站在壕沟外的废墟里,举着火铳杀人。
这无疑又让他成为了活靶子!
再次有人大喊:“那边还有人,杀过去!”
一支箭射了过来!
不远处督战的,是一位有经验的将领,见到张山风的枪法,几乎毫不犹豫的,拉弓搭箭,射向张山风。
此刻!
张山风还在埋头填装火药,在没有弓箭手的混战中,他根本没想过还有这么一出。
只见云衣将张山风推倒,躲避了这一箭。
张山风本能抱着云衣,手掌触及,后背处。
一支箭!
血!
一看手掌,让他明白发生了什么。
“你……你……!”
不知道说什么,脑袋一片混沌。
两世为人,第一次强烈感觉想做点什么,却什么也做不了。
泪水没有忍住,前世被人满世界追杀,都没掉过眼泪,此时却无法抑制的狂涌而出。
云衣虚弱得,几乎难以听清得声音,依旧想劝张山风离开:“走,逃出去!”
张山风迅速将外衫脱了下来,将云衣搂入怀里,用长衫将她的伤口按住:“我不会扔下大哥,更不会扔下你!”
这一刻,他才真正接受了,这个因为利益联姻认识的女孩。
不过,已经太晚了!
已经有人朝这边杀过来了,张山风却没再举起火铳,只是静静的看着战场。
这里,已经不是一个人能扭转了!
或许将最后的时间,留个与怀中的人儿说说话,再看一眼这大明的天,也不错。
……
“你……”
云衣好像还说了什么,但后面的话,真的听不清。
“无妨,你不是要我教你使用火铳吗?为夫这就教你……”
张山风哽咽的说完,将火铳塞到云衣怀里。
一只手捂着云衣的伤口,单手是不可能完成开枪的。
他这么做自然只是哄一哄,这个容易上当的女孩,只是完成一下曾经的许诺。
果然,云衣嘴角一笑,精神恢复了很多,双手死死的抓住火铳。
她终于找到了这支火铳!
……
雷州卫,帅帐
一骑飞奔而来,来人下马。
然后,他就准备往里面闯:“我乃崖州卫指挥使亲兵,前来面见你们千户,速速让开。”
雷州卫营外守卫,先是拦住了那名亲兵:“稍等片刻,我立即通报!”
然后,有人奔向帅帐所在。
……
不久,这名亲兵被请进帅帐。
原本观看战局的盔甲中年,余浚,以及苗族族长,纷纷走进帅帐,接见这名亲兵。
亲兵一拱手,单膝跪地,恭敬的询问:“不知您是雷州卫哪一位?”
这名亲兵是见过世面的,见面第一反应就知道不对劲。
这哪里是什么千户?
眼前这个中年的盔甲,绝不是福伯说的,什么百户,千户。
这是上了品阶的才会被赏赐的。
换而言之,这盔甲是高等货色,这个人是高品级武将!
盔甲中年淡然回应:“吾乃雷州卫指挥使!”
指挥使!
!!!
云山惊呆了,人都傻了!
他一直以为,这位是传说中的那名千户,从未往佥事,同知上面去想,更加不敢往指挥使上面去联想。
而今,在仔细回味一下,对方不仅能调动火炮,而且面对余知府也非常平淡。
甚至,余浚隐隐的,还对盔甲中年十分恭敬!
原来是指挥使!
难怪!
这名亲兵倒是比较镇定:“我家老爷亲率两千崖州卫,已经在十里外驻扎,特命末将前来拜见,请您罢兵!”
这个时候,只能诈他一诈,谎称崖州卫已经到了。
否则,就凭手下那几十骑,根本不足以撼动战局。
雷州卫有资格,不用理会他们!
盔甲中年蹙眉:“哦,是吗?”
连崖州卫都大举出动了,这件事情已经越闹越大。
恐怕,已经不是他能扛得住的了。
余浚急了,连忙出声:“不能罢兵,本府……啊!”
一声惨叫。
所有人都惊呆了!
哪怕是身为雷州卫指挥使的盔甲中年,一直表现得很淡然,连崖山卫到了两千人都没太大反应。
此时,他也愣在当场。
刚刚还一脸恭敬的亲兵,快速的拔出佩刀,一刀捅向了余浚。
眼见余浚还没断气,连捅数刀。
这个过程很快,快的连云山这等高手,都没反应的时间!
盔甲中年有点恼怒:“这是何意?”
这个崖州卫的小人物,翻了天。
居然,当着他堂堂雷州卫指挥使的面,把一个琼州知府给杀了!
亲兵重新跪下,然后低着头恭敬的回答:“指挥使吩咐,余知府贪污行贿事迹败露,畏罪自杀!”
如果福伯在这里,就会明白:崖州卫指挥使之所以拖延许久,并不是不想救人。
而是因为他也牵连其中!
只不过指挥使这个级别的人物,藏得都很深,脏活儿有手下包办,连余浚本人也不知道崖州卫指挥使参与其中。
除了有限的几个人,没有人知道真相。
就如同盔甲中年,云山等人一直以为他只是个千户。
然而,张山风送过去的三封密信,分量太重了,一封比一封吓人。
尤其是太子殿下措辞严厉,几乎就直接宣布是他登基之后的宠臣了!
崖山卫指挥使这才不得不来救人,还得思索怎么撇清与余浚贪墨案子的关系。
而这名亲兵已经基本悟出了见机行事的意思了:赶到之时,张山风死了,自然该干嘛干嘛,一切照旧;
没死,那么解决余浚,让他永远的闭嘴!
这位从未露面的崖州卫指挥使,将一切都算计的明明白白。
盔甲中年在心里冷笑,暗自鄙夷:“呵呵,还真是果断,这么快就把人灭口了,你们指挥使也没少得到好处吧!”
他已经明了:那个没有露面的崖州卫指挥使,也不是什么好人!
云山已经看清了形势,大局已定。
余浚死了,张山风翻盘了!
所以,他连忙附和:“余知府这些年贪赃枉法,克扣百姓,乱征赋税,引起黎族暴乱,搅得琼州民不聊生。
而今,被锦衣卫张千户追查,事情败露,畏罪自杀,实乃为琼州除一害也。
在下愿为两卫指挥使效劳,清除余知府余孽,还琼州一片朗朗青天!”
这是认怂,也是投名状!
云山都不带犹豫的,直接就把余浚给卖了。
而且,还隐晦的说出,他知道余浚有哪些同党,愿意出手杀死那些同党,不给那些人乱说话的机会。
这就等于告诉两卫的指挥使:我跟余浚也有仇,我们不是一伙儿的,我能帮你们干掉那些利益链上关键人物!
盔甲中年不置可否的轻哼了一声:“哼!”
这一下场面安静了。
不管是崖州卫的亲兵,还是云山,终究都只是陪衬。
真正的话事者,除了远在百里之外的崖州卫指挥使,就剩下盔甲中年!
约莫十几息的沉吟,盔甲中年一叹:“罢了!余兄这些年,也收了你不少恩惠,帮你留个全尸,照看一下妻小,仅此而已!”
随后,帅帐传出两个字。
收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