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城的路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过话。准确的说,是姜逸轩都没有再搭理过程钰。每次程钰上来想要和他搭话,他就不动声色的躲开。周厉把两人的别扭看在眼里,但这是他们二人之间的事,他无法插手,也不想插手。
姜逸轩回了京,连家都没回,先去了皇宫面见圣上。
他在养安殿前跪下,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上一次在这里跪着,是打了败仗要受刑,而这一次,却是来领赏。
真是应了那句话——风水轮流转,生在这样的家庭,你永远不知明天的命运会是怎样。但既然他回来了,他就要好好经营谋划,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昔日受的屈辱,来日一并奉还!
他正在回想上次跪在这里的情形,店内传来李公公尖细的声音。
“宣姜逸轩觐见!”
姜逸轩的心跳猛地加快了几分,他深吸一口气,收拾好脸上的表情,从容不迫地踏入殿内。
皇上坐在龙椅上,披着大鬃,腿上还盖着薄被,不时掩面咳嗽,看起来很病态,但精神还算好,看到姜逸轩进来,脸上露出和悦的笑容。
他的身边站着惠王和太子,两人看起来各怀心事。惠王依旧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好像漫不经心,又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那般自得。而太子的神色则有些阴沉。
两位皇子之下站的就是姜云和魏询,姜云一见儿子,立刻喜笑颜开,控制不住地露出了骄傲的笑容,又谄媚地看了一眼居于高位的皇上。
魏询是唯一一个见了他笑得很纯粹的,既不夸张,也不过分亲近,只微微一笑便算打了招呼。
姜逸轩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他走到殿中央,从容地跪下行礼:“草民姜逸轩,拜见陛下!”
皇上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这一笑又引发了一阵咳嗽,咳得满脸通红,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微微喘着气:“朕都封你为主将了,还自称什么草民?”
姜逸轩答得不卑不亢:“逸轩临危受命,现匈奴已退,自然要将兵符归还陛下,不敢自封为将!”
说着,就从身上摸出兵符呈上。李公公上前接过兵符,放到皇上的案上。
他这话说得巧妙,既表了自己的功劳,又显得谦逊有礼,最主要的是,可以打消陛下的疑心。
皇上本以为他是姜云之子,或多或少会有些贪功贪权,这般看来,倒是十分的谦逊,比他的父亲要稳重踏实得多。
原本他还担心,让姜逸轩去镇守岭南之地,他会不会拥兵自重,现在看来,可以放心了。
他坐起身来:“你击退匈奴,守卫漠北,功不可没,朕自有重赏!但再多的金银珠宝,想来你也不甚在意,朕特封你为骠骑将军,镇守岭南之地,明日早朝,正式下召!”
骠骑将军,统领十五万兵马,仅次于护国将军程尧。从一介平民跃升骠骑将军,历朝历代能一下子受如此重赏的人实在是凤毛麟角,就连程尧,也是子承父位。
此话一出,太子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但他无法开口劝诫皇上。姜逸轩临危受命,率军歼灭十万匈奴大军是不争的事实,且伤亡不过数千,这场仗打得实在漂亮,挑不出一点毛病。若这个节骨眼上再跳出来反对,以皇上多疑的性格,定会联想到党争,届时非但反对不成,连他也讨不到好。
惠王和姜云也是心事重重,皇上这赏赐超出了他们的预料,也就意味着,姜逸轩已经脱离了他们的掌控。
殿内之人各怀鬼胎,姜逸轩倒是很淡定,他恭敬地行了一个礼,从容道:“谢陛下!”
面见完圣上,姜逸轩立刻回了家,他一去那么久,都没给他娘回过信。上次小樱出嫁他本打算写一封信回家的,但是遭遇了刺客袭击,后来这事也不了了之。他娘视他如命,这半年来在家定没少落泪。
他才到家门口,门童就看见了。那门童还有些难以置信,愣头愣脑的,半晌才回过神来,惊喜地叫起来:“公子!是公子回来了!快去告诉夫人,公子回来了!”
姜府有家规,禁止疾行和大声喧哗,以往除了姜逸轩这个是个反骨的,其他人都规规矩矩的慢行低语,不敢犯了家规。可现在看到姜逸轩回来,大家什么都顾不上的,高兴得又跑又喊。
得亏姜云不在,不然他又要大发雷霆,说有失体统。
姜夫人这半年哭多了,又时常记挂远在漠北的儿子和乡下的小樱,积郁成疾,身体大不如前了。前些日子又受了风寒,此时听到儿子回来,连忙在侍女的搀扶下颤巍巍地前去迎接。
看到母亲那一刻,姜逸轩瞬间红了眼眶,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才半年未见,她好像老了许多,头发花白,形容憔悴,一副久病缠身的虚弱模样。
他跑回去在他娘面前跪下哭着喊了一声:“娘,儿子不孝,让您担心了!”
姜夫人俯身抱着儿子,哭得不能自已。她本想责怪儿子为何去了半年连信也不肯回一封,但此时看着饱经苦难的儿子,脸上的皮肤冻得皲裂,原本修长细腻的手上还长了又红又肿的冻疮,心头就痛得一句重话都说不出来。
她泪如泉涌,伸出手颤抖地抚摸着儿子粗糙的脸,好半天才哽咽着挤出几个字:“我的儿,你受苦了……”
姜逸轩看他娘那副病弱的样子,连忙起身把她扶进屋子。母子二人在屋里又相对无言的哭了好久,情绪才渐渐稳定下来。
姜夫人一边用手帕拭着泪,一边心疼地责怪:“你走了这半年,也不知道给你娘回个信,你知不知道娘有多担心?”
姜逸轩被骂了也笑得很开心,他握着母亲的手,乖巧的认错:“孩儿知道错了,那地方偏远,不便回信,再说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姜夫人看着他那副沧桑的样子,哪里还有以前的半分精致漂亮?想到他在那极苦之地待了那么久,不禁又悲从中来,眼泪又流了出来。
姜逸轩替母亲擦着眼泪,无奈道:“娘,您怎么又哭了?我真的挺好的!”
“你看你这脸都成什么样了?你哪里好?”
“我是男人嘛,男人不留点疤还叫男人吗?”
他好不容易回来,姜夫人也舍不得骂他,边擦着眼泪边问他:“此番回来,不会再走了吧?”
这一问,姜逸轩又面露难色起来,他倒也想留在京城,可他好不容易翻身,要想将程尧拉下马,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绝对不会放过。
他深知自己愧对母亲,只好硬着头皮坦白:“陛下派我去镇守岭南。”
姜夫人一听,急了:“你不是打了胜仗吗?怎么陛下还要发配你去岭南?”
姜逸轩哭笑不得:“不是发配,陛下提我为骠骑将军,您儿子当大将军了!”
姜夫人本是个普通商贾的女儿,当年她执意要嫁给姜云,娘家人怒其不争,已经和她断了来往,如今也不知搬到哪里去了。她不懂什么骠骑大将军,她只知道自己的儿子又要一去好几年不回家了。
一想到这,她脸上就愁云惨淡。
姜逸轩宽慰道:“不过您放心,陛下同意让我在家过完年再动身。还有几天就过年了,明日孩儿陪您一起去置办年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