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养堂。
刚要关门,就听见背后有动静,回头一瞧,是应以安站在那儿,那架势明摆着是要跟着进去。
辛允人皱了皱眉头,心里犯嘀咕,嘴上就问:“你不回你自个儿住处?”
应以安听了,低下头琢磨了一会儿,抬起头看着辛允人,“……我想跟你相互坦诚,进去说比较合适。”
辛允正好有一肚子问题想问。
顿了顿,侧过身,朝里摆了摆手,说:“那就进来吧。
屋内。
两人相对而坐。
应以安双眸紧锁辛允,问道:“你跟了见远究竟是何关系?”
这件事在她心中已盘桓许久,尽管自己贵为皇帝,身份地位自是高于那了见远,让她拥有着旁人难以企及的自信,然而,每当面对辛允时,心底的不安如影随形。
此番询问,实则存了试探辛允口风,渴望知晓在她心中,了见远究竟占据着怎样的位置。
可应以安既害怕听到那个不愿面对的答案,又无法抑制地想要去探寻真相,这种矛盾在她心间交织,看似平静,但内心早已波涛汹涌。
辛允神色坦然,丝毫不见外,“了见远是我的未婚夫婿。他这人向来习性不羁,行事随心所欲,时常不见踪影,可即便如此,他也曾对我许下诺言,说定会在我们成婚之前回到我身边。而我被选进宫,实属意外。还有,他是私户出身,我与他的婚事只能隐瞒,不敢声张。”
她也知道了见远是中州人。
应以安牙关紧咬,腮边肌肉微微鼓动,重重地点了点头,那模样好似要将牙齿咬碎。
不得不承认,了见远还真是好手段,竟能将自己心仪之人哄得死心塌地,甘愿在这漫长岁月中苦等他归。
想到此处,深吸一口气,极力压制着内心的愤懑。
不止如此,了见远对北朝律法如此透彻,那条成婚之前死刑缓期执行的律例,竟被他拿捏得死死的,想必他一早便有恃无恐,料定自己不敢贸然杀他,只要熬到那一天,他就会出狱,届时,他便会借机隐遁。
“轮到我问了,这善养堂你打算怎么办?”
辛允定了定神,目望向应以安。
如今局势已然明了,若放任善养堂不管,那石木村的惨事定会再度重演,无数无辜性命将深陷水火,可若是管了,且不说要耗费多少心力,单是各方势力的掣肘与阻拦,便如重重荆棘横亘在前。
“善养堂,绝非仅在祭城一隅扎根,其余分堂必定隐匿,不然曹识那般精明之人,又怎会耗费多年却毫无显着进展?”
应以安面色沉静,不疾不徐地提起茶壶,将两杯茶斟满,一杯轻推至辛允面前,自己则端起另一杯,轻抿一口,随后放下茶盏,手指在桌面轻轻叩击,似在思索着什么,“若能顺着现有的线索逐一排查,寻得那些分堂所在并非全无可能,只是这一路怕也不会顺遂。”
凡事皆有其规律与时机,掌权之事,更是不可急于一时。
辛允轻抿一口茶,“我又忆起今日你与我提及的‘人性本恶’之论。你既对此观点颇为赞同,那便也不能排除你亦如此。若当真如此,朝廷之事或许并非你所言那般单纯,并非水有多深,而是你有意视而不见。”
她这会儿就好似换了个人,全然沉浸在自己的分析里,说得那叫一个头头是道。
“郭府遭抄家,知府被革职查办,如今细细想来,这一切倒是顺理成章了,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个毫无实权的皇帝,可如今瞧这祭城之事,幕后最大的受益者,恐怕就是你吧,陛下。”
应以安并未抬头,只是盯着眼前的茶盏。
须臾。
“若我当真存了那般心思,恐怕此刻不会安然坐在这里,与你坦然相谈了。这世间诸多事,若都以功利算计来衡量,那人与人之间哪还有什么真心可讲,我又怎会愿意陷自己于不堪之地,让你如此猜忌我呢?”
说罢,应以安微微叹了口气,似有满腹的委屈与苦衷,只能借着这寥寥话语,试着去打消辛允心中的疑虑。
修长手指缓缓摩挲着茶盏边缘,那动作似带着几分落寞,她抬眸望向辛允,眼中透着受伤,轻声道:“原来,在你心里,我竟是这样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暗中操控一切,只为谋取私利么?”
辛允赶忙摆手,面上满是急切,解释道:“不是……我,我那只是胡乱猜测罢了,只是这一路走来,诸多事情进展得太过顺利,又太过巧合,我心里就不由得多想了一点,绝非有意要误解,对不起嘛。”
说话间,带着愧疚,希望应以安能相信自己这一番诚恳的解释。
应以安放下手中摩挲许久的茶盏,微微别过头去,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委屈,“你既对我有了猜忌,哪怕解释,可那猜忌已然刻在我心里了,怕是会一直记着,难以抹去。”
她眼眶泛红,那平日里总是透着威严的眼眸中,此刻满是酸涩,隐隐有泪花在打转。
辛允瞪大了双眼,她怎么也没想到,当今皇帝,竟会因为自己的话而红了眼睛,甚至似要落下泪来。
她难以置信地喃喃道:“……你,你哭了?”心中一阵慌乱,自己竟然把皇帝给气哭了。
辛允凑上前去,“陛下,我真的不是有意要猜忌你呀,方才你不还说要相互坦诚嘛?我这才如实把心里所想的都跟你交代了呀。”
她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懊恼,刚刚那番话,似乎确实有些欠妥啊,这般直白又莽撞的说话方式,也难怪会惹得应以安心里不痛快了。
“对不起嘛,是我思虑不周,让你心里不好受了,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了呀,要不这样,我去给你买糖葫芦,挑最甜的请你吃,好不好?”
她边说边观察着应以安的神色,满心期望能用这样的方式哄得应以安消消气,抹去那因自己而起的不愉快。
听到辛允这番诚恳的哄着自己,应以安神色渐渐舒缓开来,那泛红的眼眶也恢复了常态,脸上已然没了刚才的那份委屈。
她微微勾唇,轻轻应了一声:“好啊。”话里透着几分释然,仿佛之前的不愉快就随着这简单的两个字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