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众人到了荣禧堂,里面贾母,邢夫人,王夫人都在等着王熙凤回来,听听他是怎么处理迎春那边的事儿,其中又以邢夫人最为战战兢兢。
他原先因为鸳鸯的事情已经开罪了贾母,贾母也越发的看她不上眼,没有了贾母的喜爱,他在这贾府之中可算得上是如履薄冰,丈夫丈夫指不上,儿子儿子没有,就连女儿都没有傍身的,二丫头虽说是养在老太太这边,但到底不是他的亲生,与他还隔着肚皮呢。
如今他刚从二丫头那回来,没想到就出了这个事儿,也不知道二丫头究竟是怎么想的,就想打自己的脸呗,他也不想想自己到底是从哪个府里出来的丫头?难道他的脸上没脸了,他这个做姑娘的就有脸了吗?不知道什么破事儿,也往老太太跟前儿放,不知道今天老太太的气儿不顺,任何人都不敢气着他,没想到这二丫头偏偏顶着风来了。
他这心里是越想越气,越想越气,就想着一会儿二丫头到这儿一定要好好的数落他一顿。
话说迎春那边往这边来的路上,正好迎头遇见了宝玉,宝玉看他们浩浩荡荡,一群人便上前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这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是犯了什么事儿了吗?”
王熙凤不愿意用这些个家事儿,脏了这些个爷的耳朵,因此便给他含糊过去了,宝玉的心里就像猫抓似的,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因此并也跟了过来,只跟在黛玉的身后小声说着:“好妹妹,快告诉我这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黛玉斜看了他一眼,然后笑着问道:“听闻你身子不爽,怎么有空到这儿来还遇上了我们,难道不要温习诗书了?若是让二舅舅知道了,小心他打你。”
宝玉听到这话便笑了,倒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原来管小厨房的柳家媳妇,因着茯苓霜那个事又被派回了大厨房去,本来他雨园子里已经没事儿了,但是他的妹子却在这园子里面,更是那个放了头赌的,得了不是。原先他在这园里就有些捧高踩低的,与多少人家都不合,于是便拖拖拉拉的牵扯出来,他说他和他妹子两个合伙开赌,又告到了凤姐那里,所以凤姐要治柳家的罪。
那柳家的得到这个信之后便慌了手脚,想着素日里和怡红院里的人亲后,所以便悄悄地求告晴雯,还有金星玻璃他们,这金星玻璃不就是当初和他们家好的芳官,虽说换了个名,但是情分还在呢,所以这金星玻璃又告诉了宝玉,宝玉便想着这园里边又有迎春的乳母在,如果不来和迎春一块,去老太太那讨情别自己单去给柳家的说情又更为妥当,所以便要到迎春住的地方去,但是没想到却撞上了这些人,如今黛玉问他,他又不好说了,只好装作看热闹,跟着他们一起去了。
到了贾母那里,王熙凤将这些个话一说,邢夫人便说道:“这是什么大事也当个事儿来回呢,二丫头也太不持重了些,若是你把你房里人管好了,如今又哪里有这些个事儿。”
迎春则是抹着泪说道:“母亲教训的是,只是我想着母亲刚才和我说的,若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该和母亲说来才是。然后我又想着与母亲说母亲也管不到园子里,然后又想着刚刚母亲与我说,凤姐姐是我的亲嫂嫂,我也该请凤姐姐来给我撑个腰,于是便来请凤姐姐了,谁想到那小丫头年纪小,竟闹到了老太太的面前。”
贾母在前面看的分明,这丫头眼底分明没有一点累,这是在给自己哭呢,这些个姑娘耍些聪明,他都不喜欢,唯有二丫头若是在这儿耍些小聪明,他心里可是欢喜极了,毕竟平日里二丫头和个木头是针扎也不哼一声,如今在这哭哭啼啼的,让自己这个做祖母的给主持公道呢,一时间贾母那拳拳爱孙之心便起来了。
因此便说邢夫人:“你也别数落二丫头了,二丫头这事儿做的没错,再说了,这也不是你教的吗,他们这些个老婆子,我就说十分可恶,二丫头如今这里也不是个例,哪个屋里都有这事儿,只是不像二丫头那里那么闹罢了。”
邢夫人听到贾母的话,自然是诺诺称是,不敢再多言了,他倒是没想迎春是在装,毕竟迎春是个老实人,他怎么着也想不到这老实人耍起心眼儿来才容易骗人呢。
贾母又说道:“凤儿,那个媳妇儿呢,提进来,我要问问他。咱们家向来是善待下人的,也不是让他们蹬鼻子上脸欺负主子姑娘的。若是都是这样的话,干脆这主子姑娘让他们做得了,咱们是下去服侍人的了。”
王熙凤听了这话便连忙让婆子把王柱儿媳妇押了进来,那媳妇儿在迎春那里没规矩,到了这里之后依然是个没规矩的,不知道,要把头埋到地底下,不能仰看主子们的面容,倒是在那睁眼着瞧。
王熙凤便冷喝一声说道:“你那眼睛乱瞟什么呢?这里也是你能看的,还不快低下你的狗眼。”
邢夫人这个时候就又说话了:“二姑娘也不会调教人,怎么连点规矩都没有。”
然后迎春又哭着扑到贾母面前说道:“老太太这个媳妇儿是我那乳母的儿媳妇,平日里乘着乳母的威风,是谁也看不进眼里,我的屋子他也是随意出入,一点规矩都不讲,我虽有心拿起小姐的款儿来,管他们那知道一管他我的乳母便说。但我吃了他的奶,承了他的情。因此我倒是越发的不敢说了。”
探春和黛玉也都劝道:“二姐姐别哭了,老太太在这儿自然是为了二姐姐主持公道的,我们原先去的时候他也是这般没规没矩的,本来想着他是进屋来服侍的,没想到他竟是平常就这般没规矩。”
宝玉也在一头应和。
贾母看着自己喜欢的丫头们都说这个媳妇没规矩便知道了,然后问道:“二小姐他们说的可属实啊。”
那媳妇儿忙,趴在地上磕着头说道:“老太太,姑娘们年纪小,这话可不能信呢我们平日里也是有规矩的。”然后又稍微抬起头看着迎春说道:“二姑娘可不能这样,我们都是跟着你几年的了,你就这么说我们呀。”
宝玉听这话,便指着他和贾母说道:“老太太,你看他这时候还在威胁二姐姐呢,一看平日里就是欺负二姐姐欺负的惯了。”
贾母心里自然是有一杆秤,衡量着这个事儿,然后又看了一眼迎春,看他想怎么办,迎春感受到了贾母的目光之后便擦了擦泪,红着眼睛说道:“不是你们把我欺负狠了,我还不肯把你们告到这儿来呢,平日里你们拿我的用我的我也就不说了,甚至还有时候帮着你们搪塞太太奶奶们的回问,难道就落下来个这个吗?这个时候你还在攀咬我呢。”
黛玉看着迎春硬擦出来的红痕,低着头狠狠的憋着笑,探春则是说道:“我说二姐姐有时候东西怎么不齐整呢?原先还想着兴许是邢姐姐在那儿两人用的串了,没想到竟是被这些一个丫鬟婆子给拿走换钱去了?”
探春此刻刻意提出了邢岫烟,那媳妇儿听了之后,就说道:“就是两个姑娘用的串了,我们并不敢私自拿姑娘的东西,并且有时候还添补些呢。”
贾母听到这话便问道:“一个姑娘一月二两银子,什么置办不来,为什么还要串着用呢?”其实它对于园子里的事儿也都知道,只是要装作不知道,这个时候也刚好给提出来这个事儿,邢夫人的吃相也太难看了,怎么能贪侄女的钱呢?他现在是有心要给这两个苦命的丫头做主,不知道那邢丫头能不能明白他的苦心呢?
这事儿迎春不好多说,王熙凤便说道:“就是,我可是不错月儿的把钱都送过去了,怎么搞的还两个姑娘串着用家伙呢,这要是传出去了,外人不一定怎么笑话,咱们这家里还能出这事儿,这可得怎么戳我的脊梁骨说我克扣妹妹们的银子呢。”
迎春则是看着贾母说的:“二姐姐是不错样的,把钱送过来的从来都没有少过。”说过这一句之后,他也就不再说了。
那媳妇儿听着他们一个两个的都不说,邢姑娘那边的事儿,眼看着这姑娘们缺东少西的事儿就要扣到他身上了,于是便连忙说道:“老太太,是大太太说邢姑娘在二姑娘的院子里有什么东西就互相穿或者用了,不用再另外的置办,而且邢姑娘在园子里一个月也用不上二两银子,于是便让小姑娘拿出了其中的一两拿出去给他的父母呢。”
邢夫人便知道这事,咬来咬去就得咬到自己,这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到自己这儿了,于是便连忙和老太太说道:“我是想着我那兄弟家过的难他姑娘居然在园子里,有二两银子的钱,况且小姑娘家家的也用不了多少,于是便让他省出来一两给他爹娘送过去,也算是他的孝心。”
黛玉这时候说道:“原来是这样,我还说为什么刚开春的时候天还凉着,他就换了夹袄呢,我想着许是他身体好,扛不住热,现在想来,倒也不对劲儿,我倒想起来那些个事儿。”然后又看着探春说道:“可还记得当初宝姐姐没进公寓的时候,有一天到我那儿去,湘云拿了一张当票进来呢,当时姨妈还让咱们认这个东西来着,我当时倒是没留意,只是记得那张票毁了之后,邢姑娘好像就又穿上了棉衣,原先就是夹袄来着。”
探春点了点头,就是这个事儿,他也还记着。
他们两个在这里算得上是说悄悄话,但是声却不小,贾母喜欢这两个丫头,自然是让这两个丫头坐得离自己近,她们两个说的话他自然也是能听到,甚至连着邢夫人他们都听到了,宝玉那个没心眼的,甚至还恍然大悟了一下更是让更多人都知道了,邢夫人听到之后越发的如坐针毡,他倒是没想到林黛玉居然能够向着二丫头说话,他还以为他们和他关系不好呢。不过想来也是,都是一般大的丫头,哪有什么好与不好的。
贾母听到了之后,便看着邢夫人说道:“这事你可知道啊?”
邢夫人连忙摇头:“这事儿我是真不知道,老太太明鉴。”
“丢人都丢到亲戚那里去了,我可怎么说你才好,你别忘了邢丫头许了薛蝌,你让亲戚可怎么看咱们。你让外边那些个当铺不也是看笑话吗,好好的一个大家子,居然去当小姐的衣裳,还是住在这儿的亲戚小姐的。”
宝琴则是说道:“老太太别气,这事儿我也听宝姐姐说过,当初秦姑娘不知道送去的当铺正是薛家名下的,倒是没有丢到外人那儿去。”
他不说这话才好一说,这话贾母的气就更盛了,直接把衣裳送到婆家去了,这事这才是丢人丢大了的地方呢,宝琴看着他说完之后,贾母脸上的表情更不好了,便知道自己是说错了话,糯糯的退了下来,黛玉则是拍了拍他的手若是没有他这一句话呀,老太太还不一定彻查这个事儿呢。
邢夫人看着贾母的脸都黑了,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心里暗暗的恨着这些个小丫头子,侄女儿来打秋风,如今倒把他给打进去了,王夫人和他向来不对付,现在心里不一定怎么嘲笑他呢吧。
然后他又狠狠地剜了迎春一眼,如果没有迎春这个破事儿,这个事情一定捅不到老太太这儿来。
老太太自然也是看到了他的眼神,然后说道:“我看你是累了回去休息吧,以后也不用来给我请安了。”然后又吩咐凤姐:“你去告诉邢丫头一声,然后越是愿意给他父亲母亲进校的那边攒出来一两,若是自己都转不开的时候,也别讲究这些了。没道理,两个轻手利脚的大活人还得要待字闺中的姑娘接济着。”
凤姐自然是领了活去了,邢夫人也只好低着脑袋退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