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叔给的那个地址,是个在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小山村。
谢小星开传送阵的时候,只能传送到地图能标注的比较近的地方,剩下的路,只能现到了现问。
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听到了去村里的路,主要这边年轻人少,老人大多说方言俚语,怎么也听不懂。
他们要去的村,需要先到车站做长途车,然后再转小摩托,托托托的到村外围还有路的地方。剩下没路的部分,就得做村里一天2趟的拖拉机,继续托托托的进山进村,要是赶不上,就得腿着进去,大概要腿15里地。
谢小星一脸疲惫的打听完回来时,见范大爷左手抱着大金猪,右手挎着她的包,长身玉立,干干净净的站在一个摊子前看,与周围旧旧、逼仄而热闹的生活气息格格不入。
她不禁莞尔,上去接过包背上,转身问摊主,“娘娘,你这卖的啥好吃的?”
“豌豆粉?好的,那就来两碗!”
俩人入乡随俗的坐在摊里的小马扎上,稀里呼噜的炫了两碗清香爽口,duang duang直弹的豌豆粉。
谢小星估算了一下进村的时间,知道这是个艰难漫长的旅程,就背着包站起来,冲范大爷一乐,“走啊统子哥,带你买好吃的去,咱准备进山!”
这边的水果和吃食真是既好吃又便宜,他俩人一路买一路尝,一圈下来都给谢小星塞了个九分饱!
等他们坐上了下村的长途小面包,才知道,辛苦的远在后头。
起先还有柏油路,走着走着,进了石子路,蹦蹦跳跳的跟按摩似的,谢小星还能忍受;再后来,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坑坑洼洼,颠簸不平。
他俩从上午坐车,一路颠到下午3点多,才堪堪到了王叔标的那个村。
下拖拉机的时候,谢小星的腚和两条腿都麻了,她使劲跺了跺,才算好了一些。瞧着村里有人出入,连忙拦住了一个年轻的询问,“请问,白桂兰家怎么走啊?”
对方还算热忱,对他俩大体指了指方向。
白桂兰家在整个村最后头的一排房子上。顺着青石条子的羊肠小道往上攀登,再拐几拐,才到了。
破旧的门上挂着两条白挽布条子,显出这家近期有丧事。短短的竹篱笆围着破破的院子,屋顶也窄窄矮矮的,像是个巨大的“人”字,趴在地上。
这家门并没有关,一个枯槁的老太太,眍着眼、拄着拐,呆呆坐在黑洞洞的门洞子里。
谢小星连忙上前,蹲下来扶着她的膝盖,“您是白桂兰的奶奶吧?”
奶奶年纪很大了,还耳背,她喊了好几遍,对方浑浊的眼珠才转动了下,瞧着她,口里呜哩哇啦的说着,是俚语,谢小星听不懂。
这下麻烦了。
谢小星还在纠结怎么办,旁屋里走出个端着盆的中年妇人,“阿奶,我家里烤的洋芋,吃不了,给你送些来昂!”
谢小星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迎上去,“娘娘,这是白桂兰家吧?”
中年妇人顿住了脚步,有些警觉的上下打量她们,“你们城里来的?找幺妹儿干什么?”
谢小星连忙,“我们是白桂兰的朋友,听说她出事了,就来看看。”
中年妇人这才噢了一声,“我知道我知道,幺妹儿说过,她有——那个什么来着,对,笔友!你们是她笔友吧!”
谢小星点着头含混过去,“娘娘,白桂兰发生啥事了,你知道不?”
中年妇人先朝谢小星摆了摆手,示意她等等。进去给老太太放下了洋芋,这才把他俩招到一边,怕老太太听到了难过,未开口先叹了口气。
“阿兰也是可怜。”
“她三四岁时,父母坐车出去打工,大车连人带车翻下山路,死了。就剩下这么个女娃子跟她奶相依为命。”
“她家穷啊——几亩薄地产不了几口粮,从懂事起,阿兰就一边上学一边种地。村里人都劝她,家里这么穷,读那两个字也没什么用,还不如去城里打工,早早嫁人就算了,好歹有个家,有口饭吃。”
“阿兰就是倔,不肯,非要读书,守着她奶。她学习也还成,后来考上了县里的高中,一个月也回不来几天,回来了就猛干活。”
“村里没什么挣钱门路,就山上菌子多,雨季到了,收菌子的人常来光顾。阿兰胆子大、跑得远,深山老林也敢进,人又聪明,总能让她找到好菌子,贴补家用和学费。”
“结果前几天,天上下雷雨,她一大早就冒雨进山采菇了,到了晚上都没回来。她奶急坏了,到处求人,大家就一起进山帮忙找。我家老倌也跟着去了,但是山里情况太复杂,又下着雨,找了三四天才好歹找到。”
“我家老倌说,雨天路滑,她应该是滚下山崖摔死的。找到她的时候,阿兰已经没气了,手里还紧紧攥着一筐菇子,撒的到处都是。”
“更奇的还有呢——她的身上,长了好大一朵黄菇子!”
妇女说着,比划了一下,“足有一个盆那么大!那黄菇子根都扎到她胳膊里了,正把她当养分吸呢!”
“我家老倌说,这个叫‘死人菇’!”
妇女还在感慨,谢小星却突然问道,“有几个菇?”
妇人一愣,谢小星连忙重复,“我的意思是,长在她身上的‘死人菇’,一共有几个?”
妇人很肯定的竖起一根手指,“就一个——一个就已经够吓人了!”
“那后来呢?那个‘死人菇’去哪了?”
妇人想了想,“听说来了个收蘑菇的,也不嫌弃,就给收走了,说是给了阿奶好大一笔钱,还是现金——唉,这样的菇丧良心啊,换做别人家里哪肯卖。大家也都知道,她家实在困难,阿兰的丧事还是大家一起凑钱办的,幺妹儿这一走,阿奶……恐怕也活不下去喽。”
谢小星的脸色动了动:难怪王叔一说到菇王就支支吾吾,神色怪异:原来菇王大雨,曾在白桂兰的身上生长汲取过——它是一朵“死人菇”!
妇人还在絮絮叨叨的感慨,谢小星忍不住打断她,“娘娘,你知道白桂兰是在哪里出事的吗?”
妇人想了想,一指屋后头那座山,“就在那山上,好像是在山南面一处坳子里发现的。镇上派出所也来人了,还拉的警戒线,不知道撤了没有。”
谢小星郑重的握着她粗糙的手,感激的点点头,“娘娘,我们买了点水果吃食,你帮我们交给阿奶,跟她说一声,我们先去山上拜拜,晚上回来陪她吃饭!谢谢娘娘!”
她说着,转身去范大爷手边把东西卸下,塞到她手里,这才鞠了一躬,拉着范大爷走了。
他俩渐次加快了速度,等山下的屋和人都渐渐渺小而不可察,谢小星才微喘着停下来。
山里树深林茂,树叶哗然作响,时不时有兽叫虫鸣。地上厚草松针煊软,踩上去沙沙的。范大爷单手叉腰,望向树林深处,眯眼,“山里环境太复杂了,我也没把握能顺利找过去,你怎么打算?”
谢小星脸上得意,从他胳肢窝底下掏过大金猪,“你猜我为什么带它来?你忘了猪的嗅觉最灵敏吗,上次找‘鬼财神’都是靠它呢——我跟你说啊,好多深山老林还专门靠猪找松露呢!”
她说着,清脆的给猪腚来了一巴掌,“阿金,起来干活!”
大金猪哼哼唧唧,扭扭动动,挣开葡萄大小的卡姿兰大眼睛,“这么久了,终于又到人家出场的机会了?”
你还怪入戏的呢!
是是是,对对对!谢小星将它放在地上,拉开背包让它闻大菇王身上的味,“你快闻闻这个味道,带着我们找一找!”
大金猪往菇王身上一拱,猛嗅了两口,摇头晃脑的原地直蹦,“上头了,上头了,好香啊,快跟我来!”
说着,如一道金影,猛地窜了出去!
俩人面上一喜,急急追上!
大金猪不愧是一精怪存钱罐,跑起来肚子里的硬币丁零当啷的响个不停,一路疾跑带打铃,不明所以得还以为谁在林子里飙单车呢!
越往山林深处去,空气越潮湿,天光也越晦暗。
俩人也不知道跟着跑了多久,大金猪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从疾跑到小跑,还时不时的这里嗅嗅,那里闻闻。
谢小星忙里偷闲的看了眼手机,已经晚上5点半了。
天,马上要黑了。
大金猪终于停了下来,一腚坐在厚草垫子里,朝前面扬鼻子,“喏,就在那了。”
谢小星也看到了。
派出所的警戒带还拉着,风吹日晒雨淋,几个杆已经倒伏了,圈住了诺大的一块凹陷的空地。
那片地上,分明还掉着几个没彻底腐蚀掉的蘑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