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沈藏拙活这么大,最常丢三样东西。
丢脸。
丢爹娘的脸。
丢郑知南的脸。
可饶是我的脸堪比城墙厚——
谁能告诉我,被我未来婆婆和老母亲,亲眼撞见,我和郑知南在假山下抱着啃,这局我该怎么破?
我像一只八爪鱼,死死缠着郑知南,兴头上,他把我抵在假山后。
我觉得一直踮着脚累了,于是我忽然窜到他身上,像蛇一样盘着他。
不知为何,我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脑子像是一团浆糊。
郑知南那长长的睫毛微微颤着,像是羽毛轻轻撩拨着,郑知南上次就说过,让我闭上眼睛——
我偏不听他的话,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瞧着他被欲念缠身,感觉此刻的郑知南和以往不同,失去了一切风度和自制力,感觉此刻的他,才能被我牢牢抓在手心里。
……。
据说,当时郑伯母和我娘,准备添置些新的屏风进宅,我娘提议:“多买几副马吊”,郑伯母却觉得,得准备一个书架,专门用来安置江南市面上买不到的话本子。
俩人聊得热火朝天。
一路走到了假山旁,
郑伯母吧,一向爱熬夜看话本子,我娘呢,一向爱算账,俩人眼睛一贯不算太好,瞅着假山旁有一对小鸳鸯,吃瓜吃得正欢。
俩人眨巴眨巴眼,凑近仔细,不对劲,怎么这对小鸳鸯这么眼熟,忽然,我娘和郑伯母脱口而出一句脏话:
“卧槽”。
我和郑知南同时僵住,感觉有一道天雷,劈下。
再劈下。
给我们都劈得外焦里嫩。
我麻溜地滚下去,推郑知南挡在跟前,死死躲在他身后就不肯出来,等我探出个小脑瓜瞅瞅我娘和郑伯母表情,顿时明白了一件事,遇到这场面,比我和郑知南俩正主更尴尬的,还是吃瓜吃到自家儿女身上的长辈。我娘和郑伯母,木手木脚地同时转身。
“人呢?刚刚还找我家那臭丫头,估计在花园折腾那些花草。”
郑伯母轻咳两声,表示同意:
“南儿也不知道死哪儿去了,我陪你去找找吧。”
等这二位长辈离去,我终于从郑知南身后钻出来,然后——
逃了。
跑得比兔子还快。
……。
人嘛,一旦尴尬起来,就要假装自己很忙,但我眼下真的有正经事要忙,孙姨走后,李公公还被羁押在牢房里,京城那边的人传来口信,意思还是留他一条命。
孙姨想以国法杀之,可惜失败了,钱姨父愤愤不平准备回京再想想办法。
孙姨临走前,我告诉她:
“李公公这条命,我要定了,孙姨放心。”
经过这么多年宦海沉浮,孙姨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凡事只认“黑是黑,白是白”死理的读书人,她点点头,留给我一句话:
“兵者乃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
等我盘算好了,脚就踏进了监狱,直接来到关押他的那间牢房,欧阳师兄是真的杀人诛心,他特地将李公公关押在郑叔公那间牢房。
潮湿,阴冷。
哪怕是七八月的炎炎夏季,也只有午后那么一会时间,有阳光从窗口透进来,随后就是漫长的黑暗。
李公公身穿囚服,盘膝而坐,一派气定神闲,见我来了,连眼皮子都没抬。
还真是一块又臭又硬的顽石。
“算起来,我这是第二次见到公公了,头一回太仓促,我都没来得及跟您老人家打声招呼。”
李公公这才掀起眼皮,高傲的睨了我一眼:
“杂家之前见过你?”
我点点头:“公公没见过我,我见过公公,您老人家被齐家二嫂追杀那日,屁滚尿流的从南风馆出来,我本欲上前跟您请个安,可有觉得,该给您老留点面子。”
这番话,激得他脸红脖子粗:
“你给杂家滚。”
“我滚是很简单,可我滚了,谁来救您一命呢?”
李公公冷笑一声: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郑家那个,联手做局,才把杂家害到今日这般田地,可你能奈杂家如何?咱家贪污的那些银子,已经吐干净了,齐家没了,郑家就算翻身了,可上头有人保杂家的命。”
“你们这群人,不过是一群蝼蚁,等杂家有机会出去,捏死你们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我把酒肉给他摆桌子上——
没错,我这人向来探监不空手,哪怕是探望这位李公公,也准备了上好的酒肉饭菜,然后狗腿般把筷子递给他,冲他眨眨眼:
“您说的没错,可眼下,您不是出不去吗?”
李公公重重的“哼”了一声,还是接过了我递过去的筷子。
这段日子,他虽未曾受刑,但却被扔在这黑漆漆的牢房,和蟑螂老鼠为伍,吃馊饭剩菜。
忽然有人给他送来好酒好肉,还真拒绝不了。
可李公公到底很谨慎,从袖子里掏出一根银簪子,仔仔细细检查了酒肉后,才动了筷子。
“说说吧,你这次来所为何事?”
我忽然隐隐感觉,心里有哪点不对劲了,自从我进了牢房后,他那股傲然睥睨的姿态,从来没过问我是谁,哪怕是齐家,还好得知道喊我一句沈姑娘,可对于李公公而言,我是谁不重要。
在他眼里——
齐家,沈家,郑家,通通都不重要,都不过蝼蚁罢了。
我忽然想起几年前,买螃蟹那会,摊主故意用又粗又吸水的的稻草拧成绳子,绑住螃蟹的大钳子,然后上称,明明稻草不值钱,可绑上螃蟹后,就要按照螃蟹的市面价值来称。
这叫啥,这叫狐假虎威——
李公公就是那稻草,他身后的皇族便是那价值昂贵螃蟹。
我忽略掉心里那点子不愉快,单刀直入:
“多年前,你在齐家的南风馆,给一位小倌灌了毒酒,抽了他鞭子,现在他心智低幼,我需要您手里的解药。”
当日审案时,李公公曾经见过长安,却故意称解药遗失了,不过是以此为筹码罢了。
果然——
见我有所求,他架子端得更高了,浮肿的脸上弯出一丝阴险的笑:
“你能准备拿什么来换?杂家,可不是乐善好施的圣人。”
我露出一张大大的笑脸,狗腿又明媚:
“一进牢门,我就说了,可以救您一命呀。”
李公公顿觉拿捏住我的软肋,他不紧不慢,呷了一口酒,姿态端得更高了:
“三日之内,我要安全地走出这道牢门,杂家宅子被抄了,你们得给杂家买回来,再给杂家一万两黄金。”
哎,他果然还是不了解我。
才胆敢这么敲诈我。
我笑了,笑得无比嘲讽,无比阴险:
“你误会了,李公公,我说的救你一命,指的不是救您出这牢门,而是救你走出今日这鬼门关。”
“李公公,你就没觉察出身体有什么不对劲?”
“你——”
他说不下去了,因为,此时他腹部剧痛,满地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