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我是去监狱堵李公公的,结果,愣是被齐二嫂逼得夹着尾巴跑了。
这天生神力该怎么破?
即使上了重重镣铐,可真正困住这位奇女子的,还是她的家人,她婆婆、丈夫和小叔子都被困在四四方方的牢房,她才束手就擒。
虽然,我只和她交锋过一次。
却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
我猜想,连我都这样了,李公公怕是阴影更甚,孙姨将这位李公公囚在最里头那间,却和齐家只有一墙之隔,还真是诛心呀。
……。
这几日,发生了许多事。
齐家入狱了。
大理寺卿,我那钱姨父迅速写了一封折子回京,约莫过段时间,郑叔公就能出狱,郑伯母的家人,也能顺顺利利从苦寒之地被接回来。
郑知南和伯母,很快就能脱籍从良了。
脱籍从良这个词,怎么那么别扭?
郑知南欢喜地是,终于能摆脱这身份桎梏,可奇怪的是,郑知南也好,郑伯母也罢,对郑家那一大家子即将回江南团聚一事,显得过于冷淡。
这一家子,莫非关系比我想象中更糟?
我放下给郑叔公准备的酒肉,准备拐出牢房之际,郑叔公忽然开口:
“你小心点郑知南那几个表弟表妹,没一个省油的灯。”
我顿时起了兴致:
“展开说说呗,叔公。”
叔公笑眯眯的冲我招招手:
“南儿这小子,打小就一副臭脾气,在郑家那些年的日子,总而言之一句话。”
“女娃追着跑,男娃追着打。”
“诚然,追也没追到,打也没打赢,都是些不成器的玩意儿,搁眼前却也闹心得紧。”
我阴阳怪气“哟”了一声,搓着手,两只眼睛冒光:
“叔公,这你就不了解我了,不就是几个熊孩子吗?放眼整个江南,谁能熊得过我,我得让他们瞧瞧,什么叫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还比一山高。”
“我得把这群人揍服了,揍怕了,揍得心甘情愿喊我一声表嫂?”
见我这么有把握,叔公乐不可支,胖胖的肚子一抖一抖,都是肉肉。
叔公趁我即将离开牢房时,送我最后一句话:
“下次带点素的过来,再吃肉,我就胖成球了。”
我前脚还在想胖成球的郑叔公,迎面碰见了我娘,我好久不见的娘,这段日子,我忙前忙后,上蹿下跳,除了晚上在衙门睡个觉,平日我娘连我半个影子都见不到,更别说逮住我了。
娘很开心。
眉开眼笑,神采奕奕,都没计较我这段日子不陪她了,能让我娘这么欢喜地,相信是沈藏锋的事了。
果然,娘兴致勃勃拉着我:
“你孙姨发海捕文书了,全城缉拿沈藏锋,他和齐家那些事脱不了干系。”
我脑子却跑偏到另外一件事上。
欧阳师兄这人,偶尔也有靠谱的时候。
赵二姐姐被绑架那事,是真半个字都没提,于是,我直接去找了一趟赵姐姐。
还在门外,就听见赵姐姐闹着要告上公堂,等沈藏锋一落网,就要告他绑架良家女子。
欧阳师兄考虑得是女子名节,我那日去时,小七正讪讪开口:“姐姐,等沈藏锋落网,我亲自去衙门,把他那玩意儿给剁了,或者废掉他一条腿,你去公堂上诉,怕是影响不好。”
赵二姐姐横眉冷对,把话本子往地上一摔:
“怕什么,做错事的又不是我,若真有那碎嘴子胡说八道,先让他们说,说够了,我再上衙门击鼓,告这群人造谣生事。”
“做错事的,从来不是女子,可为什么世人总要捂女子的嘴?”
我终于有幸从赵姐姐口里,听到几个脏透了的字眼。
等我准备一只脚迈进房门时,赵姐姐又蹦出来这么几句话:“你沈姐姐这丫的,虽然一贯不干正经事,但有句话是对的,我赵家是什么门第,有的是钱,有的是时间,耗到底,若真能把几个造谣生事的人送进衙门,开一开这先河,也能给其他人敲一记警钟,让世道中伤女子前,多掂量掂量其中利害。”
我啪啪鼓着掌,迎面就进去了:
“好好好,都学会背着我说我坏话了,赵姐姐,你当真释放本性,回归自然了。”
赵小七活蹦乱跳就朝我走过来:
“沈姐姐,你来了。”
说罢,他目光恳切,炽热地盯着我,瞅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毕竟,他想拜郑知南为老师这事,目前还没戏。
瞧他像极了讨巧的猫,我忍不住手贱,想摸摸他的头,无奈他太高了,我只得作罢。
换了个话题:
“小七,你想跟郑知南学箭术,还是六艺中的其他?譬如,琴、棋、书等。”
赵小七认真想了想:
“琴道上,我再用功也越不过姐姐去,下棋太闷了,有那功夫下棋,我还不如多养几窝兔子,至于书法嘛——”
小七忽然古怪地笑了笑:
“我姐姐不让我跟郑大哥学书法,她说瞧瞧你沈姐姐那一手狗爬字,就知道你郑大哥书法的水平也不咋地。”
然后,他干脆利落道:
“我想学郑大哥那一手出神入化的箭术。”
我翻了个白眼——
合着,郑知南的名声被我坏了呗。
其实,郑知南书法一绝,无论是簪花小楷,还是隶书狂草,都是一绝,连文先生都赞赏过,只是,文先生铺开纸笔,让我也写几个字时,我写到一半,文先生眉毛拧成麻花。
他沉吟片刻,艰难开口:
“这是?”
我一本正经扯谎:
“这是狂草,我独创的,沈氏狂草,别人看不懂,很正常。”
话刚说完,跟在文先生左右,那一贯严肃的管家,没憋住笑出了声。
郑知南别过脸,一副不忍淬睹,我不认识这丫头的模样。
文先生也就罢了,连小七都敢这么调侃我了?
我冷哼一声:
“小七,你误会你沈姐姐我了,我的字难看,和郑知南没有半个铜子儿关系,纯粹是我天赋不行,若你这般嫌弃我的书法,改天,我让你见识见识我的琴技。”
“那叫一个鬼哭狼嚎”。
“子期闻之色变,伯牙怒而摔琴。”
赵姐姐笑得腰都直不起来,边笑边啐道:
“你沈姐姐剑走偏锋也就罢了,小七不许学她。”
我从身后掏出弓弩,往桌子上“啪”地一搁,惊得赵小七连连后退,脸色发白:
“闹归闹,沈姐姐别动手。”
我“切”了一声:“这点出息,你想跟郑知南学箭术,先跟我练基础,不然,不出三天就被他踢出大门。”
……。
我顺理成章,在赵家赖了一间上好别院住着,别说,在衙门几天,天天在孙姨眼皮子底下溜达,我心虚得紧,郑知南都不太敢正大光明找我。
第一天,赵小七磨得一双手都出血了。
哭了。
第十天,赵小七鼓着一双眼,盯着靶子,盯着盯着眼皮子发酸。
又哭了。
半个月后,衙门传来消息:
“齐老大死了。”
我引弓的手,下意识一松,箭离弦射偏,“咻”地一声擦着靶子过了。
我的心,骤然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