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哥…借个火……”
夜晚的公交车站,迎送着稀疏的车流。
秦昇左手从兜中掏出烟盒,用嘴叼出一根烟,随即用右手中的打火机将香烟点燃。
浅吸一口,只听见右手边传来一阵迷糊的女声。
偏过头,只见一个披散着长发的陌生姑娘叼着一根女士香烟,步调有些不稳的走过来。
秦昇吐出一口烟,只见烟雾顺着风从姑娘额前飘过。
望着这阵烟,那姑娘的烟瘾似乎被勾动了起来。
于是她再次说道。
“借个火…行嘛?拜托了……”
深吸一口,秦昇将火机递给了这位陌生姑娘。
只见她往秦昇手肘上一拍,有些艰难的顺着小臂摸到了手掌心的打火机。
这番仿佛是故意的挑逗,让秦昇那张板着的脸紧绷了起来。
看起来是没有用过摩擦式的一次性打火机,这位姑娘始终点不起火来。
只见她有些急切的摩擦着镁轮,却只能擦出火花,点不着火。
最后她有些无力的望了望秦昇,似乎是放弃了。
秦昇左手夹着抽了一半的香烟,弹了弹烟灰,随后右手拿过打火机。
只听“刹”的一声,火苗升了起来。
只见那陌生姑娘面露喜色,叼着女士香烟想要点燃,却怎么样也够不着火苗。
随即她将左手摁在秦昇的小臂上,这才够到升腾的火苗。
火光映照在她酡红的脸上,暖色调的光芒使得这张专注地盯着火苗的脸更加得诱人。
秦昇强忍着心中的悸动,努力地稳定着自己的右手,避免任何不必要的颤抖。
直到这个陌生的姑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将搭在秦昇小臂上的放下来。
秦昇松了一口气,面不改色的将打火机揣进兜里,随后看向马路上,自顾自的抽起了烟。
晚风吹拂着秦昇的左脸,吹走了烟雾,也似乎吹走了烦恼。
这个公交站离秦昇见习的医院挺远的,按常理来说他应该从医院的门口那里坐地铁回学校,那样还能快一点回学校。
作为一个大三的医学生,秦昇最近才结束了为期两周的医院见习,接下来就是紧张的期末复习了。
昨天见习结束的时候,他将自己的学生证落在了医院,所以今天他趁着周六下午的空闲时间折回来寻找。
等他在前台护士的帮助下找到了学生证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了,在医院外面解决了晚饭之后,他一时兴起,顺着医院旁边的主干道散起了步。
从闹市走到远郊,天空不知不觉间暗淡了下来,顺着灯照亮的轨迹,他走到了一个无人等待的公交车站。
天空不见月亮,连星星也不见几个,深邃的夜空显得路边的人儿是那么的孤单,此刻唯有晚风相伴。
瞥见灯光旁的垃圾桶有烟头回收处,情难自禁,秦昇从口袋里掏出了烟盒与打火机。
站在光圈外,本意欲独享片刻夜灯与火,忘记来往车流的嘈杂,却有不速之客打扰。
又或者说,异客于他乡相逢。
……
秦昇用余光打量着这个打扰了他的宁静的陌生姑娘,只见她蓝色外套下一件单薄的白色衬衫和一件黑色包臀裙——十分经典的搭配。
她低着头站在路灯下,安静地享受着自己的宁静。
由于是背着光,秦昇看不清她的面庞,只能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看见一对深邃的眸子——眼角微微泛着泪光,不知道是因为逆风被烟气熏得,还是……
收回目光,不知何时手上这一支烟已经抽完了,秦昇下意识的迈步走向右边的垃圾桶。
就在他从陌生的姑娘右边走过的时候,只听她一声咳嗽,随后转身向右。
“呕——额!”
想来她的本意是不想让面前的男人看到自己的洋相,想要别过身子独自呕吐。
只可惜屋漏偏逢连夜雨,秦昇今天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攥着打火机的手藏在口袋之中,而两人的身高差正好导致了双方视角中的对方在如同消失了一般。
造化弄人,秦昇只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暖流覆盖在自己的右手上——是的,此刻他身上正流淌着一个陌生人的胃容物。
稀疏的车流早已断绝,风儿也适时的收起了声息,此刻夜色中的两人,唯有沉默——
不,应该说只有秦昇一人保持着沉默——那个陌生的姑娘正扯着他的衣袖,把他当做路灯,不停的干呕着。
……
苗欢欢此刻依旧有些头晕,她依稀记得自己下班后被几个关系比较好的姐妹拉去喝酒。
她原本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放松聚餐,但却一直被劝酒,这让她感觉有些不正常。
因为对自己的酒力一向很清楚,所以她应付完那几个姐妹之后便找了个借口离去了。
吹着晚风,她在巷子里拐过几个弯,走到了马路上。
一路上,她的心中不停有委屈产生,但又不得不咽回心里。
她一直知道,公司里有个和她组里的姐妹相处的不错男同事想要追求她,但是孤身一人漂泊他乡使得她对恋爱很没有安全感,她不敢回应这份好感。
走着走着,心中的伤感压抑不住,她便从口袋里拿出了自己的香烟,以期获得片刻的安宁。
还记得来到花城以前,自己明明很排斥这种东西,可是在这座繁华的大都市里的生活让她逐渐开始接受它。
只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任她如何翻找,却始终不见打火机的身影。
放弃努力后,她只能干抽着烟,无奈的走在路上。
……
一阵晕眩过后,苗欢欢才从反胃之中缓了过来,头脑依旧有些不清醒,还好此时有一面墙可以扶住,才令自己能够站稳。
等等?什么墙?
抬起头,苗欢欢这才与身前的男人四目相对。
那是一双略带阴翳眸子,却很明亮清澈,也许那点阴翳只是因为背光的影响吧。
“那个……不好意思哈……”
说着,苗欢欢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和一个高出自己一个头的男生站在一块实在是太有压力了。
或者是因为紧张,又或者是酒精的作用,苗欢欢这后退的一步没能把握好,直接就失去了重心向后倒去。
忽然,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帮她稳住了重心。
转头一看,是那个被他吐了一身的男生……
此刻的苗欢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在她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她感觉到那个男生松开了手。
只见他捡起地上已经熄灭的半截女士香烟,默默地走到垃圾桶边,把手里的烟头和半截香烟扔了进去。
随后他将自己的风衣脱下,露出里面的白色修身羊毛衫,下身的黑色长裤和上衣将这个目测一米八五高的瘦高个的身材彰显的一览无遗。
只见他将沾染到呕吐物的那边衣服折起来,将干净的那边衣服留在外边,就这样把折叠过的衣服挂在胳膊上,仿佛刚才的狼狈并不存在,沉默着坐在公交车站右边的长椅上,眺望着远方。
尴尬的站在原地,苗欢欢默默地看他做完了这一切。
爱热闹晚风似乎刚刚回过神来,想要给这场闹剧添一把火,只见它换了个方向闹了起来。
……
秦昇只觉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混合着酸味的啤酒味,下意识的从左边裤兜里掏出烟盒,左手抽出一支烟送到嘴边。
摸了摸口袋,打火机似乎已经遭殃了,那无所谓了,反正干抽已经可以压住空气中那股味道了。
可是来都来了,怎能不抽呢?
扒拉开风衣,用右手探进被打湿了的口袋,将被摧残了的打火机拿出来,在衣服上擦了擦,借着公交车站的灯光看了看。
嗯,太好了,因为刚才一直用手攥着,镁轮好像没有被打湿。
“刹”的一声,火苗闪亮登场。
点完烟,秦昇就这样默默地看着夜色。
这一站的公交车好慢啊,每次都要等半天,秦昇心里想着。
他见习的医院是学校的附属医院,也是学校医保的定点医院,之前不会坐地铁的时候,他就是坐公交车来这里的。
一转眼大三已经快过去一半了啊……
深吸一口气,长长的吐出一口烟。
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两个月还是三个月?
不记得了……
耳边传来一声幽幽的询问,
“不好意思啊,把你的衣服弄脏了……你没事吧?”
转过头,只见那个吐了自己半身的姐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自己的旁边。
被烟草麻木了的嗅觉在风中逐渐缓过来了一些,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淡淡的香味,不知道是洗发水还是沐浴露,又或者是香水……
秦昇看着那个小心翼翼地靠在公交车站的广告板上的姐姐,沉默了一两个呼吸,才开口道:
“没有关系……你也不是故意的。”
语气很平淡,仿佛脏了的不是自己的衣服似的。
“实在对不起,我今天晚上喝的有点多,刚才又被烟呛到了,就……”
秦昇的语气让这位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有些紧张。
“嗯。”
简单应了一句,秦昇便自顾自地抽着烟。
一支烟燃尽,依旧无言。
在学校的时候,衣服上粘到过各种各样的化学试剂,所以秦昇并不在意。只是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沉默会带来怎么样的误解。
将烟头扔到地上踩灭,随后将它扔到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说来也巧,远处终于有一辆公交车慢慢驶来,秦昇就直接站在路边等着,想知道是不是开往学校的。
很不幸,并不是。
秦昇转过头,只见那位姐姐正坐在自己刚才坐着的长椅上,用自己那双平底鞋的鞋跟交替着敲着地面,而她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气氛愈发尴尬了起来,两个人都顿了一下,随后又是一阵沉默。
……
苗欢欢原本以为这个男生就要坐上这班公交车离开了,结果他居然只是看了一眼车牌号,这不是老远就能看见的吗?
居然还在路边一直站到公交车停靠,太可怕了……
现在场面的尴尬程度已经降到极点,不管刚才喝了多少酒,现在的她的精神已经达到了最紧绷的状态。
这个用沉默不断给她带来压力的男生依旧无言,只是默默地坐到了另一边的长椅上。
就在苗欢欢快要忍受不住这股压力想要离开的时候,那个男生居然又自顾自的抽起了烟,可恶啊,她也想抽烟了。
可自己的打火机不知道哪里去了,刚才趁着醉意还能腆着脸上去借火,而现在发生了这种事,她哪里还有脸去借火啊。
“拿去。”耳边传来恶魔的低语。
此时此刻,无论说出这句话语气再怎么平淡,但是这个声音对于此时此刻的苗欢欢来说,无疑是极其悦耳的。
“谢谢。”
接过打火机,苗欢欢终于可以点起香烟,接着享受刚才被中断的那份宁静,。
“刹、刹、刹!”
连续三次失败的尝试,苗欢欢不得不再一次可怜巴巴的看向一旁默默抽着烟的男生。
只见他将风衣扔在苗欢欢坐着的椅子中间,而自己坐在另一边,伸出右手来接过打火机。
他看着打火机,拇指平行着轻轻推动镁轮,看着火花在摩擦后迸发,不自觉地笑了一下,仿佛是因为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一样。
当笑意驱走了男孩脸上的冷漠以后,喧闹的风儿开始像庆祝一般鼓动起来,吹动了女孩的长发。
于是男孩便用自左手挡着风,右手拇指轻轻往下一按。
“刹!”
火苗再一次升腾起来,在暖色调的火光中,苗欢欢的脸庞再一次照得酡红,而后那女士香烟也被轻轻点燃。
说实话,对于老烟民来说,这不过是再稀松平常的事情了,但是,这对于一对陌生男女来说还是过于暧昧了。
若是此刻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这种事情绝无可能发生。
而偏偏是在这种稀松平常的夜里,在个偏僻的角落中,一个有着香烟回收处的垃圾桶所在的公交车站旁,两个依靠这种颇具争议的手段解决自己烦恼的灵魂就在这长明于夜中的灯光下、在这朵微弱的火苗旁,相互靠近。